晨光撕开夜幕,第一缕金辉洒在军管会总部的青瓦上。
刘睿推开门,门外清冷的空气混杂着柴火的烟味和泥土的芬芳,冲散了指挥室里一夜未散的硝烟气息。
一个崭新的黔北,也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正等着他收拾。
“旅座!”
赵毅,那位倒戈的黔军副官,如今已是军管会里的临时参谋。他抱着一摞半人高的卷宗,脚步匆匆地跑来,脸上既有兴奋,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是从各处收缴上来的黔军名册,还有……吴奇府上抄出来的税簿。”
刘睿接过最上面的名册,只翻了两页,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名册上,一个营的编制,足有五百号人。可后面的附注里,歪歪扭扭地写着:“实有兵员三百一十人,其中六十人年过五十,另有四十余人身染烟瘾,不堪作战。”
一个营,吃着五百人的空饷,能打仗的不到一半。
这已经不是军队,这是一个武装乞丐集团。
“传令下去。”刘睿将名册丢回桌上,“以团为单位,对所有投诚黔军进行甄别。身体合格、无劣迹者,愿留的,打散编入各部,薪饷与我独立旅士兵一视同仁。不愿留的,发三个月薪资,遣散回家。”
“至于那些抽大烟的,作恶多端的,还有那些老弱病残……”刘睿的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老弱者,发安家费,回家养老。作恶者,关起来,等候审判。至于那些烟鬼,单独成立劳动营,给他们把烟戒了!”
赵毅身体一震,立刻低头:“是!”
他没想到刘睿的处理方式如此干脆,又如此……有人情味。遣散老兵还发安家费,这在以前的军阀部队里,闻所未闻。
“还有这个。”刘睿拿起一本厚厚的税簿。
他随手翻开一页。
“湄潭县,何家村,田税预征至民国五十五年。”
民国五十五年,那是三十年后了。
他再翻一页。
“桐梓、正安,人头税,每丁三块大洋,不论老幼,预缴十年。”
“遵义,南门李屠户,猪头税,每杀一头猪,抽半扇肉。”
苛捐杂税,名目之繁多,手段之酷烈,让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他妈的。”刘睿低声骂了一句,手指重重地敲在“民国五十五年”那几个字上。“三十年!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连孙子辈的活路都不给留!刮地三尺都算是善人了,这吴奇是恨不得把地皮都给掀了!”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些在史书上看到的,关于另一股势力的记载。他们那种摧枯拉朽般发动底层、重塑秩序的手段,对付眼前这种烂到根子里的局面,恐怕才是最有效的利刃。可惜,他没有他们的组织和理论基础,也走不了那条路。他只能借鉴一二用自己的方式,用手里的枪和钱粮,一点点撬开这块铁板,让光透进来。
“旅座,城里的士绅代表,还有几个大宗族的族长,联袂求见,已经在前厅候着了。”一个卫兵进来报告。
刘睿的目光没有离开那本记录着“田税预征至民国五十五年”的账簿,他用手指缓缓抚过那一行字,语气冰冷地反问:“他们是来庆贺王师光复,还是来打探新朝的规矩?”
卫兵一愣,不敢接话。
刘睿“啪”地一声合上账簿,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心头一跳。“告诉他们,我正在看吴将军留下的‘账’,一时半会没有功夫。让他们先喝着茶,把各自名下的田亩、商铺数量,还有这几年缴了多少税,都写个条陈出来。我之后要亲自过目。”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去,把陈默叫来。”
“旅座。”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刘睿的手指点在税簿上,“三天之内,我要一份名单。所有被吴奇欺压过的百姓,被他强占过土地的农民,被他勒索过的小商贩,被他害死家人的苦主。”
他顿了顿,补充道:“找几个典型,要人证物证俱在,最重要的是,要敢站出来说话的。”
陈默沉默片刻,沉声道:“旅座,百姓积弱,心中畏惧已成习惯。直接去找,怕是没人敢说。不如换个法子。”
刘睿眉毛一挑:“说。”
“范师长之前撒进来的粮食和盐,都是通过袍哥和本地的一些小商人分发的。这些人,最接地气,也最清楚街坊四邻的冤屈。我让侦察连的弟兄们换上便装,以‘蜀新商行伙计回访’的名义,从这些人入手,先侧面打听。找到苦主后,不直接谈指证,而是先送去一袋米、半斤盐,就说是刘旅长给的‘安家礼’。”陈默的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等他们吃了我们的粮,信了我们的人,再说申冤的事,就水到渠成了。三天,足够了。”
刘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就按你说的办。告诉弟兄们,这不仅是侦察,也是在为我们独立旅扎根,要用心去做。”
陈默重重点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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