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碎裂声在喧闹的宴会厅角落响起,尖锐刺耳。
俞大维手中的酒杯脱手,在地上摔成一地晶亮的碎片。琥珀色的酒液,像一滩凝固的血。
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失手,而是因为刘睿刚才那句话。
75毫米步兵炮,所有的技术图纸、生产工艺流程、公差标准数据……兵工署,想不想要?
“你……你说什么?”俞大维的嘴唇哆嗦着,他顾不上一地狼藉,一把抓住刘睿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军服里。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布满血丝,那里面不是疑问,而是一种濒临疯狂的渴望。
“世哲!你再说一遍!”
刘睿任由他抓着,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像攻城槌,一下下撞击着俞大维的心防。
“我说,川渝厂的75毫米步兵炮,全套技术资料,我愿意无偿献给国家,由兵工署接收。”
何应钦闻声而来,他刚一走近,就看到了失态的俞大维和地上的玻璃碎片。他眉头一蹙,但当他听清刘睿的话时,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也瞬间僵住。
无偿献出?
他戎马半生,在官场和军阀间周旋了二十年,见过太多拥兵自重、挟技自珍的人。何曾听过这种话?
一套成熟的火炮生产技术,那是一个军阀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比十万大军更重要的东西!刘湘的这个儿子,疯了吗?
“大维,冷静点!”何应钦沉声开口,伸手按住俞大微颤抖的肩膀。他没有去看刘睿,而是盯着俞大维,“你先松手,听刘师长把话说完。”
俞大维这才如梦方醒,触电般松开手,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在刘睿身上,像生怕他跑了一样。
何应钦转向刘睿,目光锐利,试图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刘师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可不是儿戏。”
“何上将,国难当头,睿不敢儿戏。”刘睿的回答滴水不漏,“倭寇火炮犀利,我军伤亡惨重,多因于此。若全国各大兵工厂都能生产此炮,前线将士便能少流许多血。区区一套图纸,与国家存亡相比,孰轻孰重,睿还分得清。”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无懈可击。
何应钦沉默了。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刘睿会以此为筹码,向中央索要军饷、地盘、官职……但他唯独没想过,对方会摆出这样一副“为国为民”的姿态。
这让他所有准备好的应对之策,都成了空拳。
“好!好一个刘世哲!”俞大维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来回踱步,搓着手,“有了这套图纸,我们就能统一全国的师属火炮制式!金陵厂、汉阳厂、巩县厂……都能造!火力标准统一,弹药后勤的压力能减轻一半!这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他太清楚标准化对于一个国家工业和军事的意义了。兵工署成立多年,他为此耗尽心血,却因为各派系利益纠葛,始终无法真正推行。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
何应钦比他想得更深。
他看着刘睿,缓缓开口:“刘师长有此胸襟,何某佩服。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的条件,是什么?”
终于问到正题了。
刘睿迎着何应钦探究的目光,微微欠身。
“何上将明鉴。睿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来了!何应钦心中一定。
“但这个请求,非为我个人,也非为川军。”刘睿话锋一转。
“我希望,兵工署接收图纸后,能以此为基础,立刻制定全国统一的75毫米步兵炮生产标准。所有中央及地方兵工厂,必须一体遵行,不得擅自修改尺寸、另搞一套。”
这个条件,让何应钦和俞大维都愣住了。
这不是索取,这更像是在帮他们兵工署做事!
“这是自然!这是应有之义!”俞大维不假思索地喊道。
刘睿却摇了摇头,他看着俞大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辩的力量。
“俞署长,我说的是‘必须’。我希望军委会能下达明文命令,将此炮定为‘国造三七式步兵炮’,要求各战区、各部队,未来火炮换装,优先采购、装备此炮。若有兵工厂阳奉阴违,或地方部队另行采购他国杂械,当以‘扰乱战时军工体系’论处。”
何应钦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刘睿的真正意图!
他的脑海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献图纸?不!这是在绑架!用一套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先进技术,绑架兵工署,绑架军委会,甚至绑架全国的抗日大局!
他要的不是钱,不是官,而是“标准”!一旦“国造三七式”成为定制,川渝厂就是所有兵工厂的“母厂”,所有技术升级、零件供应、人员培训都绕不开四川!刘湘将不再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军阀,他将通过他这个儿子,把手伸进全国的兵工厂,捏住整个国家战争机器的脉门!
好一招“挟技术以令诸侯”!
何应钦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第一次感到了一股发自骨髓的寒意。这已经不是“猛龙过江”,这分明是一头披着麒麟皮的幼龙,张开了吞天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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