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政府大楼里的气氛,比那条下水道还要诡异。
周道明被省纪委带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小时就传遍了每一个科室。原本热闹的走廊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只有碎纸机疯狂工作的“嗡嗡”声,此起彼伏,像是某种惊慌失措的蝉鸣。
这就是官场。树倒猢狲散,但在散之前,猢狲们得先把屁股擦干净。
方东望坐在副县长办公室里,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那件沾满污泥的西装被扔在角落里,像是刚刚褪下的一层战甲。
林克正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枸杞茶,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老大,公安局长刚才来了,那汗出得跟洗澡似的,把你交代的蝎子带走了。我看他那腿肚子都在转筋,估计也是吓得不轻。”林克汇报道。
“他当然怕。”方东望抿了一口茶,神色平静,“蝎子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够他在里面蹲个十年的。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戴罪立功,所以我让他把人带走,他得对我千恩万谢。”
“还得是你啊老大。”林克竖起大拇指,“这叫啥?这叫杀人诛心……不对,这叫恩威并施。”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响了。
这种电话铃声独特,刺耳又急促,听得人心慌。
方东望接起电话。
“方东望同志吗?我是县政府办主任老刘。”电话那头声音公事公办,透着一股子疏离感,“王县长请你马上到小会议室开会。班子成员扩大会议,除了出差的,都要到。”
“知道了。”方东望挂断电话。
“怎么说?”林克凑过来。
“王大发坐不住了。”方东望冷笑一声,“周道明刚倒,尸骨未寒……我是说政治生命还没彻底凉透,他就急着出来摘桃子了。”
王大发,平阳县县长,二把手。这人是个典型的官场老油条,平时看着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见谁都客气,实则一肚子坏水。周道明在的时候,他装孙子装得比谁都像;现在周道明倒了,他立刻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腰杆子也硬了。
“走,去会会这位王县长。”方东望站起身。
“我也去?”林克指着自己。
“你去干嘛?那是常委会扩大会议,你一个招商局副局长,级别不够。”方东望整理了一下袖口,“你在门口守着,苏庆那边有什么动静随时告诉我。”
……
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几个常委和副县长都已经到了,一个个面色凝重,低头喝茶,没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重新站队”的紧张感。
主位上,坐着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胖子。他就是王大发。
此时的王大发,满面红光,虽然极力压抑着嘴角的笑意,但那股子“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是从毛孔里往外冒的。
方东望推门进来,王大发连屁股都没抬一下,只是用那种审视下级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指了指角落里最末尾的一把椅子。
“来了?坐吧。”王大发语气傲慢,“方副县长挺忙啊,听说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怎么,咱们平阳县的市政工程质量这么差,需要堂堂副县长亲自下去通厕所?”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那是王大发的几个铁杆心腹在捧场。
这是一个下马威。讽刺方东望只会干脏活累活,上不得台面。
方东望没生气,反而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王县长说笑了。下水道虽然脏,但如果不清理,臭气熏天,大家都得跟着遭殃。就像这大楼里,如果不抓几只老鼠,地基都要被掏空了。”
这话一语双关,直接点到了周道明的事。
王大发的脸色沉了一下。这小子,嘴皮子倒是利索。
“好了,闲话少说。”王大发敲了敲桌子,拿出一副主持工作的架势,“今天这个紧急会议,主要是个通气会。周道明同志的事情,省里已经有了定论,我们坚决拥护。现在的关键是,平阳县的工作不能停,尤其是‘宁州时代’那个百亿项目,必须抓紧落地。”
说到“百亿项目”四个字时,王大发的眼睛里都在冒绿光。
那可是百亿啊!只要这个项目签下来,那就是滔天的政绩。谁签这个字,谁就是平阳县未来的老大,甚至能直接凭此升到市里。
“关于这个项目,”王大发清了清嗓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方东望,“之前一直是方东望同志在跑前跑后,确实辛苦了。但是,现在的形势变了。这么大的项目,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协调,光靠一个分管招商的副县长,怕是力不从心,级别上也显得不够重视。”
图穷匕见。
方东望靠在椅子上,转着手里的钢笔,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王大发表演。
“所以,经县政府常务会议研究决定,”王大发加重了语气,“成立‘宁州时代项目落地领导小组’。我任组长,全面负责项目的签约和推进。方东望同志任办公室副主任,负责具体联络工作。相关的资料、合同草案,以及和苏总的对接渠道,会后请方副县长移交给政府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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