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在运输队调度室的黑板前站了足足一刻钟,指尖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派工单,眉头越皱越紧。原本三天就能往返的河北石料运输,最新的记录是十七天;给炼钢车间送焦炭的车,已经在半路“抛锚”了五天,司机传回的消息是“零件短缺,修不好”;甚至连厂区内部转运钢材的叉车,都接二连三地“出故障”,停在仓库门口动不了。
“凯哥,杨厂长又让人来催了。”小张抱着个零件盒进来,脸上带着难掩的疲惫,“炼钢车间的王主任说,再等不到焦炭,高炉就得停火,到时候影响了产量,谁都担待不起。”
周凯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本厚厚的维修记录册,翻开最新的一页——上面记着近半个月的“故障”:刹车失灵三次,发动机异响七次,轮胎漏气九次,每一项都写得有模有样,附带的维修单据上,李怀德的签字龙飞凤舞,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哪是故障,分明是李怀德的反击。
自从上次食堂风波后,老主任就变了策略。不再和杨怀民正面争吵,而是借着“票证紧张”“零件短缺”的由头,悄悄给生产科的运输掐了脖子。你杨怀民不是要抓生产吗?我就让你没原料、没工具、没运输,看你这生产怎么抓。
“那……咱真不管?”小张有点犹豫,“万一真停了高炉,厂里怕是要炸锅。”
“李主任怎么说?”周凯合上册子,目光平静。
“李主任说,‘按规矩来’。”小张模仿着李怀德的语气,“维修得排队,派车得按顺序,谁也不能搞特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昨天杨厂长派来的那个张磊,不是想抢老郑的活儿吗?今天早上被李主任找了个由头,说他‘私自挪用备用零件’,给调去看仓库了,听说哭着去找杨厂长,人家根本没理他。”
周凯点了点头。张磊是杨怀民安插在运输队的眼线,平时仗着有人撑腰,对老工人指手画脚,这次被李怀德一脚踢走,明着是处罚,实则是在清理门户——告诉所有人,运输队还是他李怀德说了算。
这场无声的较量,已经蔓延到了厂里的每个角落。
下午去仓库领劳保用品时,周凯亲眼看见炼钢车间的工人在吵架。一个年轻工人攥着双露脚趾的旧胶鞋,跟仓库管理员喊:“为啥后勤处的人领的是新胶鞋,我们就得穿这个?再这样下去,谁敢去高炉上干活?”
管理员摊着手,一脸无奈:“小伙子,不是我不给你,是李主任有吩咐,劳保用品按‘优先级’发,运输队、食堂这些‘保障部门’优先,生产科的得往后排。你要实在急,去找杨厂长说说?”
那工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悻悻地拿着旧胶鞋走了。周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这又是李怀德的手笔。你杨怀民不是说“炼钢是根”吗?我就让你的“根”光着脚干活,看你疼不疼。
果然,没过多久,杨怀民就带着人冲进了后勤处。周凯路过时,听见里面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杨怀民的怒吼隔着门板都能听见:“李怀德!你故意的是不是?劳保用品凭啥分三六九等?运输队故意拖工期,你当我不知道?”
李怀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杨厂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票证就这么多,零件就这么些,我不得优先保障一线保障部门?总不能让司机饿着肚子、光着脚去跑长途吧?至于运输慢,那是路不好、车太旧,要不杨厂长跟上面申请点经费,给咱换批新车?”
这话堵得杨怀民半天说不出话。现在是票证时代,厂里的经费卡得严,换新车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总不能说“让保障部门饿着肚子,先顾生产科”,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被工人的唾沫淹死。
周凯悄无声息地离开,心里对李怀德多了份佩服。老主任这招“釜底抽薪”,既占了理,又戳中了杨怀民的软肋——没有后勤支持,再重要的生产也玩不转。
这场反击的效果,很快就在生产数据上显现出来。
一周后的全厂大会上,杨怀民拿着生产报表,脸色铁青。炼钢车间的产量比上个月降了三成,轧钢车间更是直接腰斩,连带着废品率都涨了不少。台下的工人窃窃私语,看向杨怀民的眼神里,多了些质疑。
“这是暂时的!”杨怀民拍着桌子,试图挽回局面,“是后勤处拖了后腿!等我解决了运输和物资问题,产量一定能赶上来!”
李怀德坐在第一排,慢悠悠地喝着茶,等他说完了,才慢悠悠地站起来:“杨厂长这话我可不爱听。后勤处的同志没日没夜地干活,运输队的师傅们跑坏了三辆车,仓库管理员住了半个月仓库,咋就成了拖后腿?要不这样,下个月让后勤处歇半个月,让生产科自己去拉原料、领物资,看看能不能行?”
台下哄堂大笑。谁都知道,没有后勤处,别说生产了,连食堂的饭都吃不上。
杨怀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狠狠瞪了李怀德一眼,宣布散会。周凯注意到,易中海跟在杨怀民身后,脸上的得意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焦虑——他负责的轧钢组,因为缺原料,已经停了两天工,再这样下去,他这个“技术骨干”怕是要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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