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那两个字在喉咙深处滚过,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多宝阁火海中臻多宝那决绝的微笑,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那不是绝望的告别!那眼神深处,分明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无声的嘱托,是明知必死而依然托付江山的决绝!
“信你……”赵泓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剧痛让思维更加清晰、锐利,如同被淬火的钢刀。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他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聚焦,像在无边黑暗中点燃一盏微弱的油灯,艰难地照亮记忆的碎片。
臻多宝最后那急促而隐秘的交待,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都在高烧的混沌中被反复冲刷、打磨,此刻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玉碎……非真碎……九层玲珑……太后寿礼……夹层……关键……棋谱……八贤王……可信……”
碎片般的词语在脑海中飞速碰撞、组合、推演。九层玲珑象牙球!太后寿礼!夹层!密信!棋谱!八贤王!
赵泓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亮起一丝微光,如同寒夜里的孤星。他猛地意识到,多宝阁那场大火,那把被投入监牢前臻多宝死死塞入他手中的暖玉碎片……这一切,绝非偶然!那是臻多宝在绝境中布下的惊天棋局!是玉石俱焚的绝杀!他赵泓,正是这盘死棋中,唯一可能被激活的“活子”!那块暖玉碎片,不仅是信物,更是打开某个致命机关的钥匙!是传递信息的媒介!
“等我……”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灼热力量从胸中猛地腾起,暂时压过了高烧的晕眩和躯体的剧痛。求生的本能被强烈的责任感和对挚友的承诺点燃,化为熊熊烈火。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证据,将夹层中的密信送到八贤王手中!必须戳穿高俅那老贼构陷忠良、通敌卖国的滔天阴谋!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换了一个能稍稍缓解肋下剧痛的姿势,后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石壁。寒意透过单薄的囚衣侵入骨髓,却让他滚烫的头脑更加清醒了几分。他闭上眼,不再看眼前的黑暗,而是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都凝聚起来,如同在泥泞沼泽中开辟一条生路。
反击点在哪里?
高俅……这个权倾朝野、阴险狡诈的老贼,布下天罗地网,将他们打入死牢,必然自认为胜券在握。他的破绽……他的急切……他的疏漏……
赵泓的思绪在疼痛的缝隙间高速运转,如同一个精密的机括在强行启动。他回忆着被捕前京城的暗流涌动,回忆着高俅爪牙在抄家时的细微举动,回忆着自己在刑部大堂上遭受严刑拷打时,高俅那双隐藏在阴影后、闪烁着得意与贪婪的眼睛。
时间……他需要时间!需要熬过这非人的折磨,需要等到那个渺茫却必须抓住的机会!暖玉碎片在掌心持续传递着微弱的热量,如同一个无声的承诺,一个来自挚友的信念支撑。
“破局!”这两个字,如同带着血的钢钉,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楔入自己的灵魂深处。
死牢。
这里的黑暗与污浊,比天牢更甚百倍。空气不再是凝固,而是如同黏稠的、腐败的油脂,混杂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臭——那是陈年血污、腐烂伤口、排泄物以及某种更深沉的绝望气息发酵后的产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浸透污秽的破布强行塞进肺里。
臻多宝被两个狱卒粗暴地拖了进来,像丢弃一袋破败的垃圾,“噗”地一声重重摔在角落里散发着霉烂恶臭的草堆上。他蜷缩的身体在接触到冰冷潮湿的草梗时,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冷水泼面的刺骨寒意尚未完全退去,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冰冷的水珠顺着惨白的皮肤滚落,滑过肿胀破裂的嘴角、淤紫的眼眶,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囚衣上。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像是被拆散又重新草草拼接起来,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起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右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肩关节处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钝痛——那是被“苏秦背剑”生生扯脱臼的后遗症。被强行灌下辣椒水的喉咙,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炭块烙过,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火辣辣的灼痛,连发出呻吟都成了奢望。
他侧躺在冰冷的烂草堆里,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沉重的铁链缠绕着手腕脚踝,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冰冷的黑暗深渊中沉沉浮浮,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下一个浪头彻底打翻、吞噬。
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剧痛,如同两只巨大的磨盘,要将他的灵魂碾成齑粉。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渊时,一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光,顽强地从记忆的最深处挣脱出来,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痛苦迷雾。
那是赵泓的脸。
并非眼前这死牢的冰冷残酷,也不是天牢里可能的憔悴伤痕。那是少年时的赵泓,在春日京郊的明媚阳光下,纵马飞驰。阳光勾勒着他年轻飞扬的侧脸轮廓,束发的丝带在风中猎猎舞动,笑声清朗豪迈,如同穿云裂石的鹰唳,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磋磨、纯粹到耀眼的意气风发。那笑容,灿烂得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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