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站台在苍白的紧急灯光下,像一座沉没在时光深处的墓穴。空气微凉,弥漫着灰尘和旧纸张的气味,与地面上硫磺与腐败的气息截然不同。在这里,连辐射读数都低得令人恍惚——仿佛旧时代的幽灵固执地守护着这一隅残破的安宁。
没有人说话。刚才广场上的精神冲击、通道中的虫潮、以及眼前这个“前人遗赠”的避难所,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在松弛下来的瞬间,涌上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恍惚。
刘婶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在一张相对干净的长椅上,用从“馈赠”里找到的一条破旧但干净的毯子给孩子盖上。孩子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她自己也瘫坐在旁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剥落的旧海报——那上面模糊地印着一个笑容灿烂的家庭,背景是早已化为焦土的公园。
夜枭仔细检查了站台各处,确认没有近期活动的痕迹,也没有隐藏的威胁。“结构还算稳固,入口和岔道口可以设置简易预警装置。能量循环……很奇怪,似乎是利用了旧时代残留的地热或某种低功率聚变电池的余能,所以灯还能亮。”他顿了顿,“但维持不了多久了,电池有衰变迹象。”
“能撑过今晚就行。”李信靠在另一张长椅上,闭着眼睛,胸口钥匙烙印的隐痛尚未完全消退,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拍打着意识的堤岸。他手里还拿着那本日记。
瘦猴和其他几名尚有余力的队员,默默地将站台中央“前人”留下的东西——那半包硬饼干、水壶、还有角落里发现的几个空罐头盒——小心地收集起来。饼干硬得像石头,但他们都知道,在关键时刻,这可能就是续命的干粮。他们按照李信之前的命令,将这些与自己的物资分开存放,不到万不得已不动用。这是对“馈赠”的尊重,也是最后的底线。
“信哥,吃点东西吧。”瘦猴走过来,递过来一块压缩营养块,还有从水壶里倒出的、用净水药片处理过的一小杯水。
李信睁开眼,接过,默默吃完。味道依旧糟糕,但热量和水分流入身体,带来了些许实感。
“你也去休息。上半夜我来守。”李信对瘦猴说。
瘦猴想说什么,但看到李信不容置疑的眼神,点了点头,走到墙边找了个地方蜷缩起来,几乎立刻就沉入了不安的睡眠。
李信站起身,走到站台边缘,望着下方黑洞洞的轨道隧道。铁栅栏锈蚀得很厉害,但依然坚固。隧道深处传来极轻微的风声,呜咽般,不知通向何方。
他再次翻开那本日记,就着微弱的灯光,仔细阅读那些潦草的字迹。日记的主人没有留下名字,似乎是个工程师或技术员。他记录了他们如何发现这个尚未完全被破坏的辅助站台,如何修复了部分紧急照明和空气循环,如何从附近的废墟中搜刮到一点点食物和水,又如何因为伤病、辐射病和一次失败的探索行动而不断减员。
文字很朴实,甚至有些琐碎,但绝望如同水渍般渗透在每一页。直到最后几页,笔迹变得异常工整、用力,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意志:
“……老张走了,高烧,浑身溃烂。小玲今天也没醒来。只剩下我和阿凯。食物快没了,水也快没了。外面……全都是怪物。我们像老鼠一样躲在这里,等死。
“但阿凯说,不能就这么死。他说总得留下点什么,告诉后来的人,我们试过,我们活过。哪怕只是一点点痕迹。
“我们把最后一点能用的东西留在这里。灯……希望它能亮得久一点。
“如果有人看到这些……不管你是谁,愿你比我们幸运,比我们走得更远。
“永别了,旧世界。永别了。”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没有交代“阿凯”和日记主人的最终结局。
李信合上笔记本,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封面。这些十年前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他们的恐惧、希望、最后的善意,跨越了时间和死亡,在此刻与他相遇。这感觉异常沉重,也异常……清晰。让他想起体育馆里那些留下的人,想起老疤最后的眼神。
求生,从来不是理所当然。它需要代价,需要选择,需要背负。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混凝土穹顶,看到了地表之上那轮不祥的血月。钥匙烙印再次传来微弱的悸动,这一次,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模糊的指引感,指向东北方向,更深的地底。
“熔火之心……”李信低声自语。在Ω-7区域的短暂“共鸣”,让他对这种来自星球深处的磅礴能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而此刻,烙印的异动,似乎在提醒他,那地心之力的影响范围,远比想象中更广,更深。
后半夜,夜枭接替了警戒。李信强迫自己睡了几个小时。睡眠并不安稳,破碎的梦境里交织着燃烧的城市、扭曲的怪物、老疤的怒吼、磷火中的低语、以及日记里那些无声消逝的面孔。
当他再次醒来时,站台里的光线似乎更黯淡了一些,电池的衰变在加速。其他人也陆续醒来,沉默地整理装备,进食,处理伤口。那两名被精神冲击重创的队员依旧没有清醒,只能被搀扶着。大壮倒是恢复了一些意识,虽然还很虚弱,但至少能自己缓慢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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