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迅速传开,河口城内几处府库大门洞开,金黄的稻谷、雪白的盐巴流淌出来。
衣衫褴褛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长久饥饿带来的麻木。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汉颤抖着捧起一把白米,浑浊的老泪滚落:“老天爷……开眼了啊!”
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则涌向城中心新竖起的招兵旗杆下,毕竟一顿饱还是顿顿饱他们分得清。
登记簿上墨迹淋漓,名字飞快地增加:张三、李四、王五……多是河口本地或附近山里的穷苦汉子。短短数日,队伍竟膨胀至近两千人!
然而,看着这些新募之兵,王和顺的眉头却越锁越紧,他们大多空着双手,连一杆像样的梭镖都没有,更别提枪械。仅有的武器,是仓促收集的清军遗弃的锈蚀刀矛和几十杆老掉牙的破枪,军纪更是无从谈起,喧嚣嘈杂如同市集。
“明堂兄,”王和顺找到正在巡视城防的黄明堂,忧心忡忡,“人虽多,却是一盘散沙,刀枪不齐,如何打仗?当务之急是整训!还有枪!没枪,人再多也是活靶子!” 他指着远处几个因争抢食物几乎扭打起来的新兵。
黄明堂何尝不知,他望着城外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背的山峦,似乎下了决定,“枪,会有的,蛮耗就是我们的兵工厂!拿下它,就有枪炮钱粮!整训来不及了,只有用血与火来练!”
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白,“兵贵神速!王和顺听令!你率八百精锐,为前锋,即刻出发,夺蛮耗!关仁甫部策应!我坐镇河口,稳固根本,为尔等后援!成败在此一举!”
五月底,王和顺带着他那支号称八百、实则装备混杂、良莠不齐的队伍,沿着红河峡谷,向蛮耗进发。
起初,士气尚可,沿途一些小股清汛望风披靡。
然而,越往上游走,地势越发险峻,闷热潮湿的河谷像巨大的蒸笼,消耗着士兵的体力。更致命的是,消息走漏了。
蒙自道台增厚早已严阵以待,急电如雪片般飞向昆明和邻近州县,开远巡防营的两个营官,带着八百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巡防兵,像嗅到血腥的狼群,抄近路,抢先一步扼守在通往蛮耗的必经险隘,泥巴黑附近的山梁上。
他们依仗山势,连夜构筑了简易工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峡谷下方的道路,王和顺的前锋一头撞进了这死亡陷阱。
当起义军疲惫的队伍蜿蜒进入狭窄的谷底时,寂静的山林骤然沸腾!
“打!”清军军官一声令下,排枪齐射!子弹如同密集的冰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倾泻而下,峡谷瞬间成了修罗场。
起义军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响成一片,那些新募的士兵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惊恐瞬间压倒了仅有的勇气,有人胡乱朝山上放枪,子弹不知飞向何方,更多人则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互相推挤践踏,队伍顷刻大乱。
“顶住!不许退!抢占左边高地!”王和顺目眦欲裂,挥着驳壳枪怒吼,试图组织反击,他身边几十个老兄弟嘶吼着,奋力向侧翼一处陡坡仰攻,试图撕开缺口。
然而,清军的火力异常凶猛,马克沁机枪那撕裂亚麻布般的恐怖声音加入了合唱,子弹泼水般扫过,冲在前面的老兄弟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纷纷栽倒。
新兵们看到这血肉横飞的景象,最后一点斗志彻底崩溃。
“跑啊!”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如同瘟疫蔓延,整支队伍瞬间垮了,士兵们丢下简陋的武器,哭喊着,不顾一切地向来路溃逃。
督战队的吼声淹没在绝望的浪潮里,王和顺看着如退潮般崩溃的部下,痛苦地闭上了眼,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最终也只能在亲兵死命拖拽下,含恨后撤。
泥巴黑一役,起义军伤亡惨重,西进之路被彻底堵死,战略主动权拱手让人。
噩耗传回河口,如同重锤击在黄明堂胸口,他站在城楼上,望着王和顺残部狼狈撤回,身后是烟尘滚滚,败兵的哭喊和伤员的呻吟随风飘来。
更要命的是,河口城内的气氛陡然变了,初胜的狂热迅速冷却,代之以恐慌的暗流。那些新募的士兵,眼神闪烁,窃窃私语。
城外,清军的游骑开始像秃鹫般出现,远远窥视着这座孤城,河口,成了真正的孤岛。
“黄都督!”一个负责联络的会党头目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脸色煞白,“越南……法国人翻脸了!咱们在河内、海防筹集的军火,全……全被扣了!法国兵封了边界,连只鸟都飞不过来!”
黄明堂猛地一拳砸在城垛上,粗糙的石屑刺破了皮肤,鲜血渗出。
他早该想到!清廷岂会坐视?外交压力定然如泰山压顶,更何况清廷的足球队在欧洲大展神威,这等要求对方必然会答应(没欧洲黑龙队的耀武也是这结果哈),外援断绝,这最后一线生机也掐灭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收缩防线!放弃外围所有小据点,所有人马,全部撤回城内!加固工事!准备……死守!”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他知道,最后的时刻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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