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叫三河堡,因三条小河在此交汇而得名,此刻,三条小河早已没了温顺的模样,浊浪翻滚,咆哮着冲击着年久失修的堤岸。
镇子里同样一片愁云惨雾,但比起赵家洼的彻底闭塞,这里多了几分市井的混乱,仿佛末世前的狂欢。
镇东头,福满堂赌坊的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压过了窗外的风雨。
骰子在粗瓷大碗里叮当作响,牌九拍在油腻的桌面上啪啪有声,赢钱的狂笑与输钱的咒骂、哀求交织在一起,劣质烟草的烟雾浓得化不开。
赌坊老板钱串子,一个脑满肠肥、脖子上挂着根小指粗金链子的家伙,正腆着肚子在几张赌桌间巡视,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假笑,小眼睛滴溜溜转着,盘算着今日的抽水。
镇西头,春香院的朱红灯笼在风雨中凄惶地摇晃着,楼内丝竹管弦声带着一种强撑的靡靡之音,龟公尖细的吆喝和老鸨故作娇嗲的迎客声断断续续,几个浓妆艳抹、面带倦容的女子倚在二楼栏杆后,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倾盆的雨。
突然——
“轰隆!”
福满堂赌坊那两扇厚重的、雕着财源广进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门栓断裂,木屑纷飞!巨大的声响瞬间盖过了所有喧嚣。
赌坊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动作、声音齐齐僵住,钱串子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小眼睛惊恐地瞪大。
门口,风雨灌入,一群玄衣人如同地狱里冲出的煞神,堵住了所有出路,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蓑衣和面无表情的脸往下淌,腰间驳壳枪的枪套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落,眼神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正是宋子健。
“军……军爷?”钱串子腿肚子发软,强撑着挤出谄媚的笑,颤巍巍地迎上来,“您几位这是……有何贵干?小店小本经营……”
宋子健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那些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赌徒和打手身上,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扎进每个人耳朵里:“三河堡所有赌坊、窑子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捆了!”
“是!”身后的黑龙军士兵齐声应诺,声如炸雷。
没有多余的废话,玄色身影如虎入羊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对付这些欺软怕硬的地痞流氓,如同砍瓜切菜。
反抗?刚有人亮出匕首,就被一枪托砸在手腕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惨嚎刚起就被堵了回去。
想跑?门口、窗户,全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
一阵哭爹喊娘,鸡飞狗跳,仅片刻功夫,福满堂连同附近几家赌坊、窑子里的人,从老板、打手到常驻的泼皮混混,足足三百多号人,全被粗麻绳捆了个结实,像一串串待宰的猪猡,在黑龙军士兵冰冷的押送下,跌跌撞撞地被驱赶着,拖进泥泞的雨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镇子中央方向走去。
钱串子被两个士兵反剪着手臂,粗麻绳勒进了肥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金链子在泥水里拖曳着。
他哭喊着:“军爷!军爷饶命啊!小的……小的犯了哪条王法啊?小的有钱!孝敬军爷!放了我吧!”
回应他的,只有士兵沉默冰冷的推搡和打在身上的枪托。
赵家洼村西头,最大的宅院,青砖黛瓦,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耕读传家的匾额,这里是赵家洼乃至附近几个村子最大的地主,赵守仁赵老太爷的宅邸。
内堂,檀香袅袅,赵守仁穿着绸缎长衫,端着青花盖碗,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他年过六旬,保养得宜,面皮白净,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里透着精于算计的沉稳。
管家垂手侍立一旁,“老爷,外头……外头闹得厉害啊,那伙当兵的,凶神恶煞似的,挨家挨户撵人走呢。”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守仁眼皮都没抬,吹了吹茶汤,呷了一口:“慌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一群丘八,懂什么?大水?哼,我赵家在这洼里住了七代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宅子,这地基,是老祖宗请高人看过的风水,固若金汤,再说,”他放下茶碗,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人走了,地怎么办?今年的租子还没收齐呢,佃户都跑了,谁给我种地?谁给我交租?”
管家诺诺称是,心里却七上八下,正说着,前院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紧接着是门房惊恐的尖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轰——哗啦!”
赵家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竟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生生撞开了!门轴断裂,门板歪斜着倒下,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赵守仁手一抖,茶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绸裤,他霍然起身,脸上血色褪尽,惊怒交加:“谁?!大胆!”
烟雨泥泞中,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当先踏入,雨水顺着他铁塔般的身躯往下淌,每一步都踏得庭院青石板上的积水四溅,正是谭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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