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咬紧牙关,屈辱和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但想到病床上母亲空洞的眼神和嗷嗷待哺的弟妹,她只能低下头,更用力地将滚烫的弹壳塞进模具,灼热的金属似乎要将她手心烫穿。身体的疲惫、性骚扰的阴影、远低于她们所替代男工的微薄薪水、还有支援前线的道德枷锁……这些才是战争赋予大多数法国劳动女性的真实权柄。
雅克琳在咖啡馆里描绘的玫瑰色未来,离玛丽安这样的女人,隔着冰冷的机床、油腻的工头和填不饱肚子的薪水构成的鸿沟,剥削压榨女性的,从来不是男人,而是资本家。
更深的隐患在无声蔓延,咖啡馆里那些受过教育、充满激情的年轻女性,她们对传统家庭结构和男性权威的猛烈抨击,与工厂、田野里玛丽安们被迫承担的沉重负担和遭受的屈辱,共同织就了一张复杂的网。
前线士兵寄回的家书中,开始流露出对妻子抛头露面的忧虑和对后方秩序混乱的抱怨。后方舆论中,一种微妙的、将女性参与社会劳动与道德松弛、家庭解体甚至削弱前线士气联系起来的论调悄然滋生。
战争在赋予女性新角色的同时,也在社会的肌理深处埋下了剧烈冲突的种子,这种对传统性别角色和家庭结构的巨大冲击,将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发酵,成为撕裂社会的力量之一,也为后来那个崩溃的夏天埋下了伏笔。
柏林的“橡树”平价食品店门前,队伍从黎明前就排成了长龙,在寒风中扭曲延伸,人们裹着破旧的大衣,跺着冻僵的脚,脸上刻着焦虑和饥饿的痕迹,颇有一种资本营销下苹果销售时的场景。
橱窗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刺眼的告示:“今日无黄油,无鲜肉,无鸡蛋。凭票供应代用咖啡200克,人造蜂蜜100克,‘K面包’每人限购两条。”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店内,店老板老海因里希愁眉苦脸地对一个穿着体面皮大衣、手指上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男人低声哀求:“利伯曼先生,行行好…再给我一点真正的黄油吧,哪怕一小块!我老婆病了,医生说她需要营养……那些代用品,狗都不吃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所罗门·利伯曼,一个大型食品辛迪加的区域经理,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冰冷的同情,“亲爱的海因里希,”他的声音平滑得像涂了油,“帝国在打仗,每个人都在牺牲,物资管制是最高统帅部的命令,为了前线的胜利,我们能弄到这些代用品,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变得锐利,“当然……如果你实在需要一点‘特别的关怀’,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你也知道,风险很大,成本自然……”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全世界通用的手势。
“大人,部队……部队现在使用的不是意大利购买的单兵口粮吗?”海因里希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咬了咬牙,说出自己从前线信笺中获知的消息,天文数字的黑市价格不是他能承受的。
“呵呵,那你去意大利买吧。”利伯曼满意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走向停在街角、引擎无声运转的豪华白虎·威猛。车内,他的助手递上一份清单,上面列着即将运往高级军官俱乐部和顶级酒店的真正食品,丹麦黄油、荷兰奶酪、甚至新鲜的里海鱼子酱。
在柏林西区豪华的阿德隆酒店套房里,利伯曼的老板,食品辛迪加巨头小柚子艾萨克·罗森塔尔,正与几位掌控着煤炭、钢铁和化工分销渠道的小柚子裔商业伙伴举杯。水晶杯里琥珀色的陈年干邑散发出醉人的醇香。
窗外,是灰暗饥饿的城市,窗内,是奢华的温暖与低语。
“艾萨克,那批土豆……处理得漂亮。”一个秃顶男人抿着酒,微笑道,“天气转暖前脱手,价格翻了四倍。还有那些仓库里快发芽的存货……你可真是点石成金。”
罗森塔尔矜持地颔首:“顺势而为罢了,帝国需要粮食,我们提供了服务。至于价格……供需关系,市场规律,很公平。”他巧妙地避开了囤积居奇、发战争财的字眼。
“倒是弗里茨,”他转向另一个精瘦的男人,“你那批从荷兰借道的医疗酒精……军方采购部很满意,认为纯度很高,解了战地医院的燃眉之急。”他刻意加重了纯度很高几个字。
精瘦男人会心一笑,那批所谓高纯度酒精,不过是普通工业酒精经过简单稀释和重新包装的产物,利润惊人。
“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东方美食厂垄断了德国和奥匈的部队口粮,我们又何须费那么大劲走私到协约……”一个胖乎乎的经销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闭嘴,你喝多了!”罗森塔尔将杯中的酒泼向了那个经销商。
“你太谨慎了,这里都是自己人。”精瘦的男人递给胖子一块餐巾布,笑着打圆场,然后把话题继续引向了如何捞钱。
他们谈论着如何利用复杂的战时管制条例漏洞,如何打通关键部门的关节,如何将有限的、配给的民用物资,尤其是食物和燃料,巧妙地分流到利润丰厚的黑市渠道,他们的财富在帝国的饥饿和伤痛上疯狂增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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