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呼喊如同号角,瞬间点燃了积蓄的怒火,数百名士兵像决堤的洪水,呼喊着涌出军营,朝着城内警局方向扑去,有人甚至拆下了床板当盾牌。
警局门前,黑压压一片新军士兵,木枪和棍棒雨点般砸向紧闭的大门和试图阻拦的警察。
“放人!”
“砸了这狗窝!”新军的怒吼声震天响。
平日作威作福的警察哪见过这阵势?他们龟缩在门内,零星的反击很快被淹没,大门被撞开,桌椅被掀翻,文件四处飞舞。
混乱中,一名巡警被数根木枪捅倒,再也没能爬起来,一名警官的头被开了瓢,血流满面,新军士兵们砸红了眼,积压已久的屈辱在此刻疯狂宣泄。
两广总督衙门内,总督袁树勋听着探子的急报,脸色铁青:“新军暴动?冲击警局?打死打伤警察?这绝非寻常滋事!肯定有革命党从中煽惑!”他抓起案头朱笔,急书手令:“速调李军门!全城戒严!各门紧闭!严防新军入城作乱!”
水师提督李准,这个数次血腥镇压过革命党起义的悍将,接到命令时正在府中品茶,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哼,这才清静了多久,又按捺不住了?传令亲兵营、吴宗禹部巡防营立刻上城!各门加双岗!炮位就位!飞马传令燕塘军营,紧闭营门,弹压乱兵,无令不得擅动一人一马!”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城防图前,手指重重戳在“牛王庙”、“茶亭”几个点上,“这里,是燕塘进城的咽喉,再给我派遣几支队伍,在这给我守着,先不要动,等我命令,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来!”
庚戌年正月初二凌晨,倪映典风尘仆仆地从外地秘密联络点赶回燕塘时,营区已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喧嚣。营门处,十几个受伤的士兵被同伴搀扶着,或捂着头,或吊着胳膊,血迹斑斑,他们正对着紧闭的城门方向破口大骂:
“狗日的八旗兵!竟敢开枪!”
“老子要扒了他们的皮!”
“倪队官!您可回来了!”一个负责联络的士兵张顺子满脸焦黑,气喘吁吁地冲到倪映典马前,“完了!全乱套了!初一那天,二营的兄弟去城里讨说法,砸了警局,打死了巡警!昨儿个又想去,城门关了,八旗兵开枪,打伤了我们好些兄弟!”
倪映典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他翻身下马,一把抓住张顺子的胳膊:“谁?谁带的头?赵大哥走前千叮万嘱要忍耐!忍耐!”他的声音因为焦急和愤怒而嘶哑。
“没人…没人带头啊!兄弟们气疯了!”张顺子哭丧着脸,“现在城里风声鹤唳,李凖的兵把得铁桶似的!营里…营里也快压不住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附近营房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反了!狗朝廷不给我们活路!”
“倪队官!带我们杀进广州城吧!”
“对!杀进去!宰了李凖那老狗!”
“再等下去,等着官府来砍头吗?”
无数士兵从营房里涌出,围拢过来,一张张年轻的脸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眼睛里燃烧着绝望的火焰,群情激愤的声浪几乎要将倪映典淹没。
“这是能喊的事吗……怎么就人尽皆知了……”他感到一阵眩晕,精心策划的起义时间表、里应外合的计划、弹药的筹集……所有的一切,在这失控的狂潮面前,瞬间化为齑粉。
就在这时,营房通道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呵斥:“聚众喧哗!成何体统!都给我滚回营房去!”新军管带齐汝汉带着十余名卫兵,脸色铁青地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他是营中出名的保皇派,对士兵管束极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钉在倪映典身上:“倪队官!你手下的人闹出泼天大祸!你还在此聚众滋扰?立刻弹压,否则军法无情!”
空气凝固了,士兵们怒视着齐汝汉和他身后黑洞洞的枪口,敢怒不敢言。倪映典看着齐汝汉那张写满效忠朝廷的脸,又看看周围士兵们被逼到绝境的眼神。
如果这个时候退了,人心可能就散了……
他脑海中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千钧一发之际,一股血气直冲顶门,他藏在背后的手猛地按向了腰间的枪套!
“齐管带,”倪映典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向前微微踏了一步,“此事……容我……”话音未落,“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清晨的空气中炸开!齐汝汉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迅速扩大的血花,又抬眼死死盯住倪映典手中还在冒烟的枪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惊呆了,倪映典举着枪,枪口青烟袅袅,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几步跃上旁边一辆炮车车架,对着下面黑压压、目瞪口呆的士兵们,发出了裂帛般的呐喊:
“弟兄们——!看清了吗?这就是朝廷的走狗!我们的血汗饷银被层层克扣,我们的兄弟被无辜拘押殴打!如今,退路已绝!官府屠刀就在颈侧!与其引颈就戮,坐以待毙!不如随我倪映典,拿起枪,杀出一条血路!驱逐鞑虏,复我中华!就在今日!破广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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