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营地浸在薄暮里,西天的霞光褪成柔润的橘粉,顺着连绵的山线漫下来,给湖边的芦苇镀上一层暖绒。苏软踩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往前走,帆布鞋碾过细软的沙粒,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陆时衍走在她身侧,步伐放缓,刚好与她的节奏契合,晚风卷着湖水的清冽,混着远处篝火隐约的木柴香气,漫过两人相携的指尖。
“没想到你还学过素描,”苏软侧过头看他,眼尾沾着笑意,“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人,居然也会有被老师批评的经历。”
陆时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想起那段被炭笔灰染得满是痕迹的时光,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大学时选修课选了素描,纯属一时兴起。当时觉得拿着炭笔勾勒线条很有意思,直到第一次交静物写生作业。”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自嘲,“我画的苹果,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说‘像被踩过的土豆’,还问我是不是对水果有什么误解。”
苏软“噗嗤”笑出声,肩膀轻轻晃动:“这么夸张?那你当时没觉得难堪吗?”
“怎么不难堪,”陆时衍低头看她笑弯的眉眼,眼底漾着温柔的光,“全班同学都在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老师单独留我,拿着我的画纸一笔一笔改,说我线条僵硬,光影感全无,还说‘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用心做,敷衍的东西连自己都骗不过’。”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回忆的怅然,苏软的笑声渐渐止住,认真地听着。湖边的风似乎更柔了,拂动她耳边的碎发,陆时衍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着微凉的温度,苏软的脸颊悄悄热了起来,下意识地往湖边退了半步,目光落在泛着涟漪的湖面上。
“后来我就真的静下心来练,”陆时衍收回手,语气自然地继续说道,“每天泡在画室里,对着石膏像画到深夜,炭笔用断了一根又一根,手指上全是茧子。可惜工作后太忙,画板一放就是好几年,现在估计连基本的线条都画不直了。”
苏软转头看他,月光已经悄悄爬上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拿起画笔的模样,眼底泛起柔软的光:“我小时候特别内向,不爱说话,爸妈工作忙,经常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有一次他们出差,给我买了一套水彩笔,我就坐在地板上,对着窗外的梧桐树画了一下午。”
“画得怎么样?”陆时衍追问,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特别丑,”苏软笑着摇头,“树干歪歪扭扭,叶子画得像绿点点。但我当时特别开心,觉得把喜欢的东西画下来,就像把它留在了身边。后来上学,美术老师发现我喜欢画画,经常鼓励我,还借给我画册看。”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其实我小时候很怕生,每次跟人说话都会紧张,但只要拿起画笔,就觉得特别安心,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陆时衍静静地听着,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心疼。他能想象到那个小小的女孩,独自坐在地板上,用画笔编织属于自己的小世界的模样。他往前挪了半步,与她并肩站在湖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些,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木香气。
“所以你后来选择学设计,也是因为喜欢画画吧?”他问道。
苏软点头:“嗯,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了设计专业。我爸妈一开始不太同意,觉得学艺术就业面窄,但我坚持要学。他们拗不过我,最后还是妥协了。”她想起爸妈当时无奈又宠溺的眼神,嘴角弯起甜甜的弧度,“其实他们后来还挺支持我的,我第一次获奖,我妈拿着证书到处跟人炫耀,比我还开心。”
陆时衍看着她眼底的光亮,心里暖暖的:“真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有家人支持。”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我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完全是按照我爸的意愿选的金融,其实我当时更想选建筑,喜欢那种把图纸变成现实的感觉。”
苏软有些意外:“你喜欢建筑?那为什么没坚持?”
“那时候年纪小,没什么主见,觉得我爸说的有道理,金融行业前景好。”陆时衍自嘲地笑了笑,“工作后才发现,每天对着一堆数据和报表,其实挺枯燥的。偶尔看到好看的建筑设计,还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心里会想,如果当初选了建筑,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湖边的风渐渐凉了,苏软拢了拢身上的薄外套。陆时衍注意到她的动作,脱下自己的冲锋衣披在她肩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裹着淡淡的雪松香气,让苏软心里一暖。
“其实现在也不晚啊,”苏软抬头看他,眼神认真,“如果你真的喜欢,或许可以捡起来试试。不一定非要当成职业,当成爱好也很好啊。”
陆时衍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一动。他从未跟别人说过这些心里话,连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对建筑的执念。但在苏软面前,他却不自觉地敞开了心扉,好像无论说什么,她都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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