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细密如酥,将整个扬州城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之中。青石板路被洗得油亮,沿河垂柳新绿,湿漉漉地低垂着,勾勒出一幅水墨丹青般的景致。然而这恬静之下,却暗涌着脂粉与铜臭交织的浮华。
马车在一处临河的宅院前停下,此处并非云无涯名下的“百草堂”据点,而是一处更为隐蔽的私产,白墙黛瓦,看似与寻常富户无异。
“这江南的湿气,倒是比长安的尘土养人些。”云无涯撩开车帘,望着窗外雨丝,语气慵懒。他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杭绸直裰,更衬得面如冠玉,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日奔波,旧伤虽愈,终究耗神。
叶知秋先他一步下车,墨蓝色的劲装在雨中颜色更深,她撑开一把油纸伞,自然而然地举过他的头顶,自己大半个肩膀却露在雨幕里。“小心路滑。”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动作却已成了习惯。
云无涯瞥见她肩头瞬间被雨水打湿的深色痕迹,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伸手接过伞柄,将伞面大半倾向她那边。“叶姑娘,你这保镖当得愈发称职了,连风雨都要替我挡?”他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目光却在她被雨濡湿、更显黑亮的长发上停留了一瞬。
叶知秋没理他,目光已警惕地扫过宅院四周。雨声潺潺,掩盖了许多声响,但她依然能感觉到几道隐在暗处的、属于自己人的气息。
刚安顿下来不久,忠伯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外,手中捧着一份制作极其精良的洒金请柬。
“公子,叶姑娘,”忠伯躬身,“‘烟雨楼’送来的帖子。”
“烟雨楼?”云无涯接过请柬,指尖触碰到那细腻的纸张,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扬州城首屈一指的销金窟,消息倒是灵通。”他们昨日方抵扬州,今日请柬便至。
请柬内容无非是恭迎贵客,邀约明日赴宴云云。落款是“烟雨楼主,柳如丝”。与请柬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小巧的锦盒。
云无涯打开锦盒,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枚鸽卵大小、触手温润的生沉香。沉香品质极佳,香气清幽醇厚,只是……在那醇厚的香气底部,隐约缠绕着一丝极淡、极奇异的甜香,若有若无,竟能勾得人心神微微一荡。
“这香……”叶知秋嗅觉敏锐,也察觉到了异常。
云无涯指尖碾开一点香末,放在鼻下细细品辨,神色渐渐凝重。“沉水香基底,掺了龙涎,还有……‘美人脂’。”他吐出最后三个字,眼神锐利起来。
“美人脂?”叶知秋从未听过此物。
“一种早已失传的宫廷秘香,传说以特定时辰出生的处女体香为主料,辅以数十种珍稀花草及……一味蛊引炼制而成。”云无涯放下香末,语气沉冷,“香气能惑人心智,放大欲望,长期嗅闻,会使人对其产生依赖,心神渐失,最终沦为施香者的傀儡。前朝妖妃曾以此控制君王,国破后配方本应被毁。”
如今,这邪门的香,竟出现在一个扬州青楼的“见面礼”中。
“看来,这烟雨楼,不是普通的烟花之地。”叶知秋握紧了腰间的“吟霜”。刚离开长安的“画皮”案,又撞上这“美人脂”,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向着他们罩来。
云无涯将那枚生沉香重新放回锦盒,盖好。“柳如丝……二十年前名动江南的舞姬,据说一舞倾城,引得无数豪掷千金。后来自立门户,建了这烟雨楼,幕后东家却一直成谜。”他看向叶知秋,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叶姑娘,看来我们又得去这风月场中,走一遭了。”
次日傍晚,雨歇云散,华灯初上。
烟雨楼临水而建,画栋飞甍,极尽精巧。还未靠近,便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伴着吴侬软语,随风飘来。与百花深处的靡丽不同,烟雨楼更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婉约与雅致,若非知晓底细,只怕会以为是什么文人雅士聚集的园林。
云无涯依旧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打扮,叶知秋跟在他身侧,依旧是护卫姿态,只是今日换了一身料子更寻常的青色布衣,刻意低调。
一名身着淡粉衣裙、气质清雅的侍女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二人,盈盈一拜:“云公子,叶姑娘,楼主已等候多时,请随奴婢来。”
侍女引着二人并未在大厅停留,而是直接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伸向河面的水榭。水榭四面垂着竹帘,隐约可见其内人影绰绰,幽雅的沉香气息弥漫开来,掩盖了那股奇异的甜香。
掀帘而入,水榭内布置得清雅宜人,并无过多奢华装饰。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约莫三十许人,眉目如画,气质空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与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她手中正轻轻拨弄着一具古琴的琴弦,见客人到来,才缓缓抬起眼。
那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却又似蕴藏着万千烟雨,迷离深邃。
“云公子,叶姑娘,大驾光临,如丝有失远迎。”她声音柔美,如同珠落玉盘,起身微微一福。她便是柳如丝,烟雨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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