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在继续，护卫的包围圈密不透风，远处传来了短暂的、激烈的交火声，随即迅速归于沉寂。显然，潜伏的杀手要么被制服，要么已经撤离。
但沈君恒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在沈绮梦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震惊的余波尚未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幽暗、更加汹涌的、如同暴风雨前深海般的旋涡。有难以置信，有审视，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被强烈撼动后的……悸动。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他手中一件被迫驯服的工具，一件因为与绮罗相似而不得不使用的替代品。他给予她庇护（虽然是牢笼），给予她“身份”（虽然是虚假），掌控着她的一切，认为她的顺从源于恐惧、源于别无选择，甚至源于那点他可随意拿捏的、可悲的依恋。
他从未想过，在真正的生死关头，这个被他视为影子、视为工具、甚至时常被他有意无意用“绮罗”来刺伤的女人，会爆发出如此决绝的、近乎本能般的勇气，用她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他的面前！
那不是计算，不是权衡利弊，那是一种超越了理智、甚至超越了求生本能的……某种他无法理解、却真实不虚的东西。
“先生！您受伤了！”一名护卫注意到他手臂上洇出的血迹，急切地上前。
沈君恒像是被惊醒般，猛地收回目光，但眼底那片汹涌的黑暗并未散去。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那道不算深却火辣辣疼痛的擦伤，又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地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沈绮梦。
他没有先处理自己的伤口，而是迈开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蹲下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距离很近，沈绮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混合着烟草与冷冽木质调的气息，此刻，那气息似乎带上了一丝硝烟的味道，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的张力。
他伸出手，没有去扶她，而是直接撩开了她因为摔倒而有些凌乱的衣袖，露出了手肘处那片明显的、已经渗出血丝的擦伤。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
沈绮梦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握住。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肘的伤口上，那眼神极其复杂，像是在确认这伤口的真实性，又像是在透过这小小的伤口，审视着某种他无法掌控的、脱离了既定轨道的东西。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压抑着的震动。
为什么？
沈绮梦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在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看到他有危险，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动了。仿佛那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超越了爱恨，超越了自我保存的欲望。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说什么？说她爱他爱到可以不顾性命？那只会换来他更深的嘲讽和掌控。说她只是一时冲动？那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最终，她只是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那过于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这个回答，似乎并没有让沈君恒满意，但也并没有激怒他。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连同她手肘上的伤口，一起刻入脑海。
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对旁边的护卫沉声吩咐：“扶她起来，立刻回老宅。叫陈医生候着。”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细听之下，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绝对掌控，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
护卫立刻上前，小心地将沈绮梦扶起。
沈君恒没有再看她，转身率先走向车辆，背影依旧挺拔冷硬，但那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车队在更加森严的戒备下，疾驰返回老宅。
车厢内，一片死寂。沈君恒闭目靠在椅背上，眉峰紧锁，仿佛在极力平息着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而沈绮梦则蜷缩在角落，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夜色吞噬的景物，手肘和膝盖的疼痛清晰地传来，但更清晰的，是沈君恒刚才那双充满了震惊与复杂探究的眼睛。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颗偏离轨道的子弹，没有击中他，却仿佛击穿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名为“替身”的、冰冷的墙壁，露出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而这裂痕之下，是更深的迷茫，还是……通往未知命运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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