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断龙桥南的山寨。
残火早已熄灭,焦木堆在寨墙外冒着最后几缕青烟,空气中仍弥漫着铁与血的气息。
战鼓声远去,但警哨未撤,乡勇们披甲执戈,巡守于高台箭楼之间。
赵云立于寨前土坡,银甲未着,只披一件玄色长袍,腰间青釭剑垂落,寒光隐现。
他目光沉静,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村落轮廓——那是一片被战火惊扰却尚未崩塌的安宁。
“子龙,三日了。”周仓大步走来,身上伤口已包扎妥当,肩头还缠着布条,声音却如洪钟,“将士们都盼着解甲归田,歇上一歇。”
裴元绍紧随其后,眼中多了几分锐利:“我也听到了些议论。有人说,咱们赢了一仗,该固守自保,何必再动?”
赵云不语,只是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封黄纸密信,递至二人眼前。
信是昨夜从一名重伤俘虏贴身衣袋中搜出,墨迹潦草,印鉴残缺,却是马元义亲笔所书:“……张曼成虽败,然真定孤悬,民无战心,可再遣万人分路夹击,焚其粮道,断其援路,必破之。”
“万人?”周仓瞳孔一缩,“这不是贼,是大军!”
“所以,”赵云语气平静,却如刀锋划过冰面,“我们不能等他们再来,而要让他们知道——下次来,代价会更重。”
他转身迈步,翻身上马,黑袍猎猎:“今日起,巡视十三村,推行‘联防共守’。”
马蹄踏破晨露,三人率十骑而出,首站便是毗邻山寨的李家屯。
村口老槐树下,百余村民围聚,神色惶然。
赵云当众展开缴获的地图与密信,一一指明敌军行军路线、伏兵位置、乃至预定火攻村庄名单。
“这不是危言耸听。”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若我们各自为战,不过是一盘散沙。下一波来袭,不只是断龙桥,你们的屋舍、妻儿、粮仓,都会化为灰烬。”
人群骚动,有人低语:“可我们都是种地的,哪懂打仗?”
“那就学。”赵云侧身,看向周仓。
周仓会意,大步走向村口那尊百年石狮——重逾千斤,传说当年建村时由八牛拖来。
他俯身蹲下,双臂如铁箍般扣住底座,脊背绷成一张弓。
一声闷喝!
石狮离地而起!
众人惊呼未出口,只见周仓扛狮前行,脚步沉稳,百步之外才缓缓放下,落地时尘土飞扬。
“谁若背约,不顾邻村生死,我周仓就扛着这狮子,去砸他家门!”
寂静片刻,哄笑爆发,随即转为热烈掌声。
恐惧仍在,但信任已在萌芽。
此后两日,三人辗转各村,设丁册、编小队、立公仓。
每村抽壮丁二十,统归山寨调令;粮米按户出三成,存入公仓,专备战时支用;若有违令不援者,罚粮加倍,族老记名。
起初仍有迟疑,直至赵云下令:凡参训者,每日可领半斗糙米补贴家用。
人心渐动,响应者日增。
与此同时,裴元绍悄然行动。
他在山林间召集猎户、樵夫、脚夫三十余人,授以暗号鸟鸣之法:鹧鸪两声为平安,鹰唳三转示敌踪,鸦啼急促即有大队逼近。
又于五处要道设“隐铺”,外观为茶棚酒肆,实则由聋哑老人、盲眼婆婆值守,专记路人面貌、口音、行李特征。
夜间,赵云独坐帐中,“万象天工”全开。
无数碎片信息涌入思维宫殿——某铺记录“北来商队八人,皆佩短刃”;某山鹰报“西岭夜有火光,似非炊烟”……瞬息之间,数据重组,轨迹推演,一张动态“常山流动图”在他意识深处缓缓成型,宛如活物,脉络清晰。
任何异常流动,皆难逃察觉。
第五日黄昏,一名俘虏因腹伤溃烂,终未能救回。
赵云亲临尸房,命人以清水洗净遗体,换上素布寿衣,又提笔研墨,在木碑上郑重写下:“黄巾士卒李二狗之墓,真定七年春殁,愿魂归故土。”
葬于山阳坡地,面朝故乡方向。
消息传开,诸村震动。
当晚,村老孙氏拄杖而来,颤声道:“将军……从前官兵抓到贼,都是砍头挂竿,震慑四方。您却为敌立坟……这是何等胸襟?”
火堆旁,赵云抬头望着满天星河,轻声道:“杀是为了止杀,葬是为了安生。墙能挡一时,人心才能守一世。”
周仓咧嘴一笑:“大哥这话,听着不像武将,倒像圣人。”
“我不是圣人。”赵云目光微动,“我只是知道,乱世之中,最可怕的不是刀兵,是绝望。只要百姓还愿意相信我们能守住,他们就会点灯开门,送饭送水。那一盏灯,就是一座城。”
炉火噼啪作响,三人默然良久。
忽而裴元绍开口,声音低沉:“大哥,你说……咱们能守住多久?”
风掠过营帐,吹动旗帜猎猎。
赵云望着远方村落里零星亮起的灯火,一字一句道:
“只要他们还愿意点灯,我们就一直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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