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凝在枫叶上,像撒了层碎银。
赵云坐骑的铁蹄碾碎晨雾,带起几片红叶贴在玄色战袍上。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刘老扶着装载铁枪的简车,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枪杆,喉间嘟囔着“铁成道,铁成道”;闻人芷骑在青驴上,耳侧银铃随驴步轻响,左手攥着半尺长的竹管“风耳筒”,右手指尖缠着细如蛛丝的铜线,正顺着山风的方向缓缓转动。
“有动静么?”赵云放缓马速,与青驴并行。
闻人芷将竹管贴在耳畔,铜丝突然绷直如弦。
她睫毛微颤:“东南方三百步,灌木丛里有松针断裂声。是新踩的。”话音未落,简车后传来刘老的闷哼——老人不知何时抄起杆铁枪,枪尾重重磕在地上,震得简车木板嗡嗡作响。
“老东西我这把骨头,够不够换十杆枪?”刘老扯着嗓子喊,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
灌木丛里霎时响起几阵慌乱的脚步声,三个持朴刀的身影跌跌撞撞窜出来,为首者脸上有道刀疤,刀尖却抖得像风中芦苇:“赵...赵子龙!我们只要那批枪——”
“退下。”赵云轻喝一声。
周仓之前说有三股残匪欲截杀他,原以为是夸大,不想真撞上门。
他翻身下马,指尖掠过腰间枪柄。
刀疤匪首见他动作,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却听身后传来嗤笑。
闻人芷的银铃突然炸响。
她不知何时将铜丝绕在竹管上,手腕一抖,铜丝如灵蛇窜出,精准缠住刀疤匪首的手腕。
“三日前在真定县赌坊,你输光盘缠骂‘匠名枪克死你娘’,被酒保轰出来。”她歪头,“你娘是染肺痨走的,跟枪有什么干系?”
刀疤匪首脸色煞白。
刘老拄着铁枪凑过来,枪杆上“常山·刘铁三造”的刻字在秋阳下泛着冷光:“你当这枪是妖物?我刘铁三在炉前守了七七四十九夜,每道锻纹都数过。要克也是克恶人——”他突然抡起枪杆横扫,正砸中另一个匪徒的膝盖。
那匪徒惨叫着栽进草丛,刘老却红了眼眶,“我孙子去年被马匪砍死,这枪本是要给他报仇的!”
赵云按住刘老颤抖的肩膀。
他能感觉到老人掌心的老茧磨得枪杆沙沙响,像在抚摸活物。
“带他们去见王邑。”他对随护的亲卫道,“让县学的先生给他们讲《匠名志》——不是枪克人,是人心歪了,才觉得世道不公。”
亲卫押着匪徒离去时,刀疤匪首突然扭头喊:“赵将军!我、我家有个打铁的表弟,他也想在枪上刻名——”
赵云没回头。山风卷着他的话飘过去:“让他来兵工坊。”
山门前的古松比记忆中更苍劲。
童渊负手立在石阶顶端,月白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目光却像钉在简车上的十杆枪上。
赵云在阶下停步,马蹄叩石的脆响惊飞了松枝上的寒鸦。
“你不在边地剿贼,跑来献宝?”童渊的声音像松针坠地,扎得人耳朵生疼。
赵云解下披风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这是他在兵工坊跟工匠们学打铁时穿的。
“弟子非为献宝,是来交卷。”他朝刘老颔首,老人立刻展开两卷竹帛:一卷是《兵工日志》,墨迹斑驳记着每日炉温、锻打次数、匠人们的争执与和解;另一卷《言功簿》更厚,每一页都贴着泛黄的布片、碎陶,甚至有个染血的婴儿襁褓,“此乃常山三月之变:百姓敢言,匠人有名,兵甲有规。”
他抬眼直视童渊:“弟子跟您学枪,学的是‘枪挑日月’的武;可这三月,弟子懂了另一种‘武’——护着铁匠的锤子不被砸断,护着农妇的米缸不被抢空,护着孩子能在学堂里念‘枪上有名心不寒’。”他深吸一口气,“弟子想问——武道,可否护一方生民?”
童渊的目光终于从枪上挪开,落在赵云麻布衣的补丁上。
他沉默片刻,转身拂袖:“跟我来。”
演武坪的雾气未散,草叶上的水珠被马蹄踏碎。
次日清晨,黄忠立在坪中央,豹眼圆睁时,连雾都被震散几分。
“赵小友,老夫听说你带三千枪兵破了黑山军?”他活动着筋骨,指节发出爆豆般的响,“今日不用枪阵,单对单,老夫用拳,你用枪。”
赵云抱枪行礼。
枪杆触到掌心的瞬间,万象天工在脑海中展开——黄忠的呼吸频率、肩颈肌肉的松紧度、甚至脚踩湿土时膝盖的微屈角度,都被拆解成流动的光纹。
第一拳袭来时,他退了三步;第二拳带起的风刮得他眼皮发疼,又退了四步;第三拳擦着他耳垂而过,他闻到拳风里的铁锈味——是旧伤未愈的血痂。
“好小子,会躲!”黄忠暴喝,第五拳直取心口。
赵云突然旋身,枪尾点地借力,竟顺着拳风的轨迹滑出半丈。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黄忠每出七拳,呼气会比吸气短半拍,这是内息运转失衡的征兆。
第七拳落下时,他已在脑海中绘出对方内息的路线图,像看一幅被拆开的织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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