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腐朽之主”的法则浸染,在仙械盟约的首次联合打击下暂告退潮。地仙祖庭险死还生,天地重现清明,灵网恢复通畅,众生道基的腐蚀之势得以遏制。然而,那场发生在不可知维度的规则层面交锋,以及为达成盟约所付出的代价,如同无形的冲击波,远比任何实体攻击更深刻地撼动着祖庭的根基——尤其是修行者的道心。
外患暂缓,内患渐起。与机械神教的深度合作,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截然不同文明图景的大门。那座建立在祖庭疆域边缘的银白色前哨站,日夜不停地散发着冰冷而精确的灵能波动;偶尔往来交接技术资料的机械单元,其绝对理性、高效到近乎无情的运作模式;乃至“羲和”智海在融合了部分机械神教算法后,推演决策时愈发凸显的、摒弃一切“冗余变量”(包括情感、道德模糊性)的冷酷逻辑……这一切,都与地仙祖庭传承的、讲究“道法自然”、“性命双修”、“天人合一”的传统修仙理念,产生了剧烈的碰撞。
这场碰撞,最先在年轻一代弟子中掀起波澜。
“传法阁”下属的“道辩堂”内,往日里坐而论道、切磋术法的祥和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红耳赤的激烈争辩。争执的焦点,正是那场力挽狂澜的“逻辑锁”攻击,以及与之相关的“羲和”智海的新变化。
“有何不可?”一名身着最新式“灵纹阵装”、气息锐利的年轻弟子“玄机”霍然站起,声音激昂,“若非机械神教的‘逻辑锁’与‘羲和’智海超乎想象的算力,推演出‘归墟指令’,吾等早已道基腐朽,身死族灭!效率!精准!这才是应对强大敌人、乃至探索大道的终极利器!情感、直觉,除了徒增变数、降低效率,还有何用?”
他对面,一位气质沉稳、身着传统道袍的弟子“清源”立即反驳,语气痛心疾首:“荒谬!修行修的是心!是超脱!是感悟天地至理!若一切都可计算、可量化,与冰冷器械何异?那‘羲和’智海如今开口闭口‘最优解’、‘概率模型’,连丹阁炼制一炉‘养魂丹’,都要先让其推算火候、药性配比,稍有差池便判定‘不经济’、‘建议取消’!长此以往,吾辈修士的丹心、器魂、阵意何在?与流水线上的傀儡何异?!”
“清源师兄此言差矣!”另一名明显崇拜新技术的弟子接口,“智海推演,可避免无数无用功与资源浪费!昔日炼丹,全凭经验,十炉能成一炉已是幸事!如今依智海优化方案,成丹率提升数倍!此非大道乎?至于情感……面对古神低语,情感正是最易被利用的弱点!机械神教的无情道,或许才是对抗混沌的最强壁垒!”
“可若无情无性,纵得长生,与一块顽石有何区别?修仙为何?”清源厉声质问,眼中满是迷茫与挣扎。
这样的争论,并非个例。在“百工院”,炼器师们为是否完全采用机械神教提供的标准化、模块化符文阵列而争执;在“巡天卫”,战士们争论着是依靠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还是完全信赖智海实时传输的战术推演;甚至连日常修行中,都有弟子开始怀疑,打坐练气时产生的种种心境变化、玄妙感悟,是否只是无用的“生物电信号”?
一股信仰危机,如同暗流,在祖庭内部悄然蔓延。核心的拷问直指本质:修仙之路,究竟通往何方?是成为更强大的“人”,还是进化成更高效的“工具”?
这股思潮,甚至影响到了高层。
砺锋(岩砾)坐镇战堂,看着最新提交的、由“羲和”智海基于海量数据生成的“边境防御优化方案”。方案无可挑剔,资源调配精准,防御节点布局达到理论最优,甚至预判了数种古神可能的进攻路线。但方案末尾,冷冰冰地标注着一行小字:“根据计算,为达成最高防御效率,建议放弃三处资源产出低下、战略价值有限的边缘聚居点,将人口与守备力量后撤。预计可减少战时平民伤亡 17.8%,提升整体防御稳定性 3.1%。”
放弃同胞?哪怕是为了更大的“整体利益”?砺锋握着玉简的手,青筋暴起。他经历过家园被毁、亲友离散的痛苦,深知每一个生命、每一处家园的重量。这冰冷的数字,让他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蒲英在丹阁也遇到了难题。一位资深丹师依据自身对药性的独特感悟,改良了一剂古方,虽成丹率略有下降,但丹药中却蕴含了一丝罕见的、能滋养神魂本源的灵性。然而,“羲和”智海在评估后,却给出了“成本效益比过低,不建议推广”的结论。丹师愤懑不已,认为智海根本不懂“丹道”的灵性与创造性。
就连始终坚定支持林玄的坚骨长老(虽已退隐,仍关心祖庭),在听闻年轻弟子的争论后,也忍不住对前来请安的砺锋叹道:“锋儿,老夫近日时常恍惚。眼见祖庭日益强盛,阵法愈发精密,丹药愈发高效,本是喜事。可有时静心细想,却觉……少了些什么。昔日吾等追随道尊,于废墟中筚路蓝缕,虽艰难,却万众一心,人情味浓。如今……一切皆按‘最优’行事,是对是错,老夫……竟有些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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