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阵的森然死寂,如同最深沉的梦魇,盘踞在穿云关前数日不散。直至第七日,那冻结万物的极致寒意,终于被另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光”所取代。
清晨,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落在关前空地时,并未带来暖意,反而泛起一种妖异、扭曲、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这金光并非源自太阳,而是自地面凭空涌现,初时如晨曦薄雾,顷刻间便化作滔天光海!光海之中,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金色镜面凭空浮现,上下沉浮,缓缓旋转。每一面镜面都光洁如新,倒映着天光、云影、乃至远处观望者的身影,却又将这倒映之物扭曲、拉长、折射出万千重影,将整片空间化作一座无尽迷离、颠倒错乱的光之迷宫。
“金光阵”既无风吼的寂灭,也无地烈的狂暴,更无寒冰的死寂,它带来的是一种直指人心最深处的虚妄与恐惧。凝视那光海稍久,便觉心神摇曳,眼前幻象纷呈,自身记忆、欲望、恐惧、遗憾,皆被那无数镜面捕捉、放大、扭曲,化作重重心魔幻影,自金光中扑面而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人难以分辨。
一位身姿高挑、容颜姣好却眉目含煞的女道,自金光深处款步而出。她身着金线织就的八卦仙衣,头戴金冠,手持一柄金光闪烁的宝剑,正是“金光阵”之主——金光圣母。她目光扫过西岐芦篷,又掠过地仙石台,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仿佛看透人心的笑意。
“玉虚门下,寒冰寂静之乡,可曾让诸位道心澄澈?” 金光圣母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仿佛自无数镜面中同时传来,重重叠叠,直钻耳膜,“可惜,心若蒙尘,纵使身躯永冻,魂灵亦不得安宁。今日吾这‘金光阵’,不伤肉身,不毁法宝,只以这大千镜光,照一照诸位道友的本心。但看是道心通明,不惹尘埃,还是……业障深重,魔念丛生?”
她手中金剑轻轻一挥,漫天镜面齐齐转向,将无数道或炽烈、或阴冷、或诱惑、或恐怖的目光,聚焦于西岐阵前。那目光并非实体,却比任何攻击更能动摇道心,修为稍弱者,已是面色发白,心神不稳。
帐篷内,气氛凝重。接连数阵折损,且死法诡异,已让众仙对十绝阵的诡谲多变心生凛然。金光阵专攻心魔幻象,更是防不胜防。
“此阵凶险,在于‘以己之心,攻己之志’。” 慈航道人(已归西方,此番随行)忽而开口,她声音依旧柔和悲悯,却带着一种洞彻的清明,“阵中金光镜面,乃采集大千世界光影碎片,融合众生心念杂气,以秘法炼就,可映照、放大、乃至扭曲入阵者心中一切念想,化作重重幻境心魔。心志不坚、道心有瑕、或过往有重大心结业障者,入此阵如坠无间,恐永世沉沦,比形神俱灭更为可怖。”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广成子:“贫僧不才,对心魔幻象之道略有涉猎,愿往此阵一探,或可寻得破绽。”
此言一出,芦篷内众仙神色各异。慈航已归西方,此刻主动请缨,是真心相助,还是别有意图?且她修为高深,佛法精深,对心魔幻象确有克制,确是不二人选。
广成子沉吟片刻,点头:“有劳慈航师妹。此阵诡异,师妹务必小心,以破妄明心为要,不必强求破阵。”
“贫僧省得。” 慈航合十一礼,下了芦篷。她并未携带任何攻击性法宝,只托着那尊羊脂玉净瓶,瓶中杨柳枝青翠欲滴,缓步走向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光海。
地仙石台,蒲英早已将混沌副珠清辉内敛,心神守一。但金光阵那无孔不入的“影照”之力,依旧让她感到不适。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透过那层层镜面,窥视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对师门覆灭的无力,对同袍牺牲的愧疚,对前路茫茫的恐惧,对重宝在身的忧虑,乃至与林玄师尊分别时那深藏的孺慕与不舍……种种情绪,竟有被引动、放大的趋势。
“紧守灵台,勿观外相,勿动内念。” 蒲英默诵地仙静心诀,同时引动星核那一丝“定序”之光,如同在动荡心湖中投下一枚“定海神针”,强行稳住心神。但她也知道,此法被动,若长时间被这金光照射,心神消耗必巨。她更担心的是,那金光镜面,是否会映照出混沌副珠与星核更深层的秘密?
慈航步入金光阵中。身形没入的刹那,那漫天镜面骤然光华大放!无数个“慈航”的倒影出现在每一面镜中——或悲天悯人,或宝相庄严,或低眉垂目,或拈花微笑……然而,下一瞬,这些倒影开始扭曲、变化!有的镜中“慈航”面露狰狞,化为罗刹;有的镜中“慈航”泪流满面,彷徨无助;有的镜中“慈航”高坐莲台,受万魔朝拜;更有的镜中,显现出她早年于玉虚门下修道、与同门论道、乃至后来心生去意、辗转西方的种种模糊片段,其中混杂着遗憾、抉择、乃至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与孤寂……
这些景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皆是慈航过往经历、心境变化、乃至潜在心念被金光阵法则捕捉、放大、扭曲后的显化!寻常修士,哪怕道心坚定,面对自身如此多“不堪”、“脆弱”、“矛盾”的侧面被赤裸裸地映照、演绎出来,只怕也要心神失守,道心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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