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屑的气息,与外间初升朝阳的活力格格不入。陈默将那扇勉强能遮挡风寒的破旧草帘仔细掩好,棚内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只有几缕顽强的光柱从缝隙中透入,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铁柱沉默地坐在陈默对面,他那张饱经风霜、线条硬朗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郑重。陈默特意避开众人,单独叫他前来,所言之事,必然非同小可。联想到昨夜战斗时陈默眼中那抹异样的光芒,王铁柱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陈默没有立刻开口,他先是从角落的干草堆里,小心地取出一个用较大树叶包裹的物事。打开树叶,里面是一些灰白色、带着明显潮湿痕迹的块状或粉末状物体,散发着一股苦涩而奇特的气味。
“铁柱哥,认识这个吗?”陈默将树叶推近王铁柱。
王铁柱凑近了些,用手指捻起一点,在指尖搓了搓,又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微蹙:“这是……墙角刮下来的硝土?营地里不少窝棚墙根都有,尤其是那些老旧潮湿的。这东西带着苦咸味,据说牲口偶尔会舔,人没什么用。”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比一般流人广些,认得此物。
“没错,是硝土。”陈默点了点头,眼神专注,“但它并非无用。这里面,藏着一种力量,一种……或许能让我们不再畏惧马匪,甚至在这乱世立足的力量。”
王铁柱目光一凝,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什么力量?”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旁边一个从管事垃圾堆里捡来的、边缘有裂口的破陶罐。他将那些潮湿的硝土放入罐中,又倒入少量珍贵的清水,然后用一根干净的木棍缓缓搅拌。
“这硝土之中,含有一种名为‘硝’的东西,是那种力量的关键之一。”陈默一边操作,一边用王铁柱能理解的语言解释,“但它不纯,混杂了太多泥土杂质。我们需要把它提纯出来。”
他示意王铁柱看着陶罐:“加水溶解,硝会溶于水,而大部分泥沙不会。然后,我们需要生火,慢慢加热这罐水溶液。”
窝棚里自然不能生明火,陈默只是用手比划着过程:“不能煮沸,只要保持温热。水分会慢慢蒸发,等到溶液变得浓稠,甚至边缘开始出现白色的、像霜一样的结晶时,就可以了。”
王铁柱听得极其认真,他虽然不明白其中深奥的“道理”,但陈默描述的步骤清晰,逻辑分明,与他打铁时淬火、锻打的某些经验隐隐有相通之处,让他感觉这不是无的放矢。
“然后呢?得到那白色的‘霜’,之后怎么办?”王铁柱追问道,他感觉那白色的“霜”才是关键。
“那白色的结晶,就是初步提纯的硝。”陈默放下陶罐,目光灼灼地看着王铁柱,“但仅有硝,还不够。它需要另外两种东西配合,才能激发出真正的威力。”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这个时代更容易理解和接受的表述:“一种,是能剧烈燃烧的木炭,最好是柳木炭,质地轻,孔多,燃烧迅猛。另一种……”
陈默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是一种黄色的矿物,通常生于火山之畔或温泉附近,其性至阳至烈,遇火则燃,名曰——硫磺。”
“硝,炭,硫。”陈默伸出三根手指,“将此三物,按照特定的比例,研磨成极其细腻的粉末,再小心混合均匀……便能得到一种堪称‘神火’之物。”
“神火?”王铁柱重复着这个充满震撼力的词汇,心跳更快了。
“不错,神火。”陈默的眼神仿佛穿透了窝棚,看到了某种毁天灭地的景象,“此物遇明火,并非如木柴般缓慢燃烧,而是会……轰然爆发!声如惊雷,势若奔马!能瞬间产生巨大的冲击和火焰,摧金断石,血肉之躯触之即糜!”
他描述的画面,让王铁柱倒吸一口凉气!声如惊雷?摧金断石?这……这简直是传说中雷公电母的手段!怎么可能由凡人制造出来?
看着王铁柱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怀疑,陈默知道空口无凭。他沉声道:“铁柱哥,我知道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杠杆滤水,陷阱杀敌,在昨日之前,你可曾想过?”
王铁柱一怔。是啊,陈默之前所做之事,哪一件在最初看来不是不可思议?可结果都证明,那是蕴含着他所不懂的“道理”的。
“此‘神火’之秘,并非仙法,亦是天地间存在的至理。”陈默语气无比肯定,“若能制成,无需与马匪短兵相接,只需远远投出,或以特定方式引燃,便可在敌群中制造雷霆与火海,令其肝胆俱裂,不战自溃!”
王铁柱的呼吸粗重起来。他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凶悍的马匪正在冲锋,突然之间,队伍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巨响,火光冲天,人马碎片横飞……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若真有此物,莫说守住营地,就是主动出击,也未必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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