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老母”的教义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其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一股更加阴险歹毒、直指帝国权力核心的暗流,便借着邪教初步营造出的狂热与对立氛围,开始在全城、乃至通过流民的口耳相传向更远的地方扩散。这一次,攻击的矛头不再含糊地指向“天道崩坏”,而是无比清晰地瞄准了那个高踞于御阶之侧,以铁腕推行新政,引领帝国走向未知方向的摄政王——陈默。
谣言的起点已难以追溯,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便在流民聚集的窝棚区、在城门紧闭的州县茶馆、甚至在京城某些隐秘的坊市角落里,同时冒了出来。版本略有差异,但核心内容却惊人地一致,并且巧妙地结合了正在发生的天灾,显得“有理有据”。
“知道为啥这老天爷不下雨吗?”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在通州城外的流民堆里压低声音,对围拢过来的人说道,“那是因为咱们这位摄政王,他……他悖逆祖制,擅改天命啊!”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你们想想!祖祖辈辈,读书人考的是四书五经,讲的是仁义道德。可他呢?搞什么新学,教人奇技淫巧,把工匠抬得比读书人还高!这岂不是乱了纲常?”
“再看看这朝廷!祖宗之法,士农工商,秩序井然。他呢?重用商贾,与民争利,搞什么银行、股票,把铜臭之气带进了庙堂!这岂不是污了圣听?”
“还有这海军!耗费亿万国帑,造那铁船巨炮,跑到万里之外去与人争强斗狠,丝毫不懂‘怀柔远人’的王道!这岂不是暴虐无道,有伤天和?”
他将陈默推行的一系列新政,全部扭曲为对传统、对“天道”的亵渎。
“所以啊!”他猛地一拍大腿,做出痛心疾首状,“上天震怒了!这才降下这百年不遇的大旱,放出这遮天蔽日的蝗虫,派来这索命的瘟疫!这不是天灾,这是天罚!是老天爷对摄政王倒行逆施的警告和惩罚!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他连累的啊!”
这套说辞,将流民们正在承受的苦难,找到了一个具体而清晰的“罪魁祸首”。巨大的痛苦需要宣泄,无边的绝望需要归因。陈默和新政,恰好成为了这个完美的靶子。
“无生老母”的信徒们更是如获至宝,迅速将这套“天罚论”与他们的教义结合起来。
“圣姑早就说了,末法时代,就是因为有悖逆之人祸乱朝纲!”
“信老母,不仅能避灾,还能消除这‘天罚’的业力!”
“只有诚心信奉无生老母,让这悖逆之人受到惩戒,上天才会收回惩罚,降下甘霖!”
邪教的骨干们有意无意地引导着信众的怒火,将他们对天灾的恐惧,转化为对摄政王陈默个人的刻骨仇恨。
与此同时,一些看似“客观”的流言也在士林和旧官僚阶层中悄然传播。
“听说钦天监早就观测到‘荧惑守心’的凶兆,只是被压下了……”
“是啊,还有黄河清泉涌出浊水的异象,都预示着朝中有巨奸当道啊!”
“若非如此,何以解释这接踵而至的灾异?《春秋》繁露有云:‘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
这些引经据典的议论,虽然措辞文雅,但指向性与市井流言并无二致,为“天罚论”披上了一层看似权威的学术外衣。一些对新政不满、利益受损的旧党官员和士绅,在私下场合或明或暗地附和着这些言论,甚至有意无意地为其提供传播的渠道。
一股由邪教煽动、旧势力推波助澜、利用灾民绝望情绪发酵而成的“倒陈”舆论风暴,正在迅速形成。流民们看陈默和新政官员的眼神,从之前的期盼、依赖,逐渐变成了怀疑、怨恨,甚至是一丝隐藏的敌意。朝廷派去设立粥棚、推行防疫的官吏和兵丁,开始感受到一种无形的阻力与冷漠,工作推进得愈发艰难。
几份来自不同渠道、内容却高度一致的密报,被连夜送进摄政王府,摆在了陈默的案头。上面详细记录了“天罚论”的各种版本、传播范围以及背后隐约可见的推手。
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陈默看着那几份密报,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日更加幽深,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愤怒,也没有立即下令抓人。他知道,这种基于情绪和迷信的舆论,单靠暴力压制,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坐实了“暴虐”的指控。
“王爷,”影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一丝冷冽,“是否动手清理?源头已初步锁定几个邪教骨干和几个喜欢嚼舌根的旧吏。”
陈默缓缓放下密报,摇了摇头。
“让他们跳。”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跳得越高,看得越清。现在动手,不过是掐掉几根冒头的杂草,地下的根茎还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星冷漠地闪烁着。
“他们想用‘天意’来压我,用民心来做武器。”
“那本王,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人意’,什么是科学能够带来的‘奇迹’!”
“也让这天下人看看,在生存与毁灭面前,是该跪拜虚无缥缈的神明,还是该相信自己的双手和头脑!”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一场关于“天意”与“人意”、“神明”与“科学”的终极对决,在这无声的暗夜中,已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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