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禹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林微会突然问起近百年前的旧事。
他沉吟片刻,凭借深厚的记忆回答道:“回大人,据《钦天监志》载,永熙二十二年春分,确有风灾。时任太史令赵大人观天象有异,提前预警,陛下乃命将祭坛移至室内进行,虽合礼制,然终究……被视为不祥。赵大人亦因此事,次年便告老还乡。”
他话语中带着一丝唏嘘,仿佛在暗示天意难测,即便提前预警,也难挽颓势,更暗指主持此类大典风险极高。
林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景和八年,春分日天降微雨,又作何解?”
郑禹眉头皱得更紧,感觉林微的问题有些跳脱,但仍答道:“景和八年春分,细雨蒙蒙,于礼无碍,反被视为‘天降甘霖’,是吉兆。”
“哦?”
林微放下卷宗,目光平静地看向郑禹,“那么郑监副可知,为何永熙二十二年之风为灾,景和八年之雨为吉?其判断标准,除了典籍记载的‘大风不利’、‘微雨为泽’之外,可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比如,风起于何方?雨降于何时?与当年星象、地气、乃至朝廷政令,可有内在关联?”
“这……”郑禹一时语塞。
古籍记载多是结果和简单归类,哪里会记载如此细致的原因分析?
他治学虽严谨,但也多局限于故纸堆中的条文。
林微不再看他,转而望向王监副:“王监副,你可知,去年冬至祭祀,祭坛东南角第三块石板下的地基,有轻微下沉之迹象?”
王监副一脸茫然:“啊?下官……下官不知。”
祭祀前都会检查祭坛,但谁会去注意某一块石板下的地基?
“那是因为那块石板下方,有一处蚁穴,经年累月,掏空了部分地基。”
林微语气依旧平淡,“虽暂时无碍,但若遇连绵阴雨或剧烈震动,恐有隐患。此事,监内负责查验的吏员可有记录在案?可曾上报?”
王监副冷汗下来了,支吾道:“这……下官需查问……”
“不必查了。”
林微打断他,“本官昨日翻阅近五年祭坛维护记录,并无此项。若非本官无意间感知地气有异,详加推演,此隐患不知要埋藏到何时。”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钦天监古朴的院落,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正堂:
“祭天大典,固然要遵古礼,但绝非泥古不化。知其然,更需知其所以然。天象非孤立,地与天呼应,人与天地共鸣。若只知死守条文,不明其背后天地运行、气机流转之理,与盲人摸象何异?与刻舟求剑何异?”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郑禹和王监副:
“本官既然奉旨统领钦天监,此次春分祭天大典,自当一力承担。郑监副经验丰富,可为本官顾问,若有古礼细节不明之处,本官自会请教。但一应流程安排、吉时测算、祭坛布置、天象解读,皆由本官最终定夺。”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至于那些隐藏在故纸堆之下、被疏忽的隐患,本官会逐一排查。钦天监,是观测天地的眼睛,不是默守陈规的木偶。这个道理,望二位监副,以及监内所有同僚,都能明白。”
郑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林微那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拱了拱手:“国师大人……见识高远,老朽……受教了。”
王监副更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
两人告退之后,林微重新坐回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知道,郑禹这类老牌官员的刁难,不会就此结束。
但他更在意的是,在方才提及祭坛隐患时,他凭借气运感知和界空石碎片对空间的敏锐,隐约察觉到,那祭坛所在的方向,似乎不仅仅有蚁穴那么简单,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非自然的能量残留……
这祭天大典,恐怕不会太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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