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朔州城不过十里,周遭的景象便已从勉强维持的秩序,彻底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如果说城内的死寂尚有一丝人烟维系,那么城外这片广袤的土地,则完全被一种蛮荒的、被遗弃的死亡气息所笼罩。
热浪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它从龟裂的大地深处蒸腾而起,扭曲了视线所及的一切。
远方光秃秃的山峦在热霾中如同晃动的鬼影,近处干涸的河床裸露着惨白的河床石,像巨兽死后曝尸荒野的嶙峋骨架。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无形的火焰。
土地彻底失去了生机,坚硬的土块被晒得发白,裂缝最宽处足以塞进成年人的拳头,深不见底,如同大地上无数张开的、渴求雨水的黑色嘴巴。
没有草,没有树,甚至连生命力最顽强的荆棘也化作了枯黑的碎片,散落在裂缝边缘,一触即碎。
小队沉默地行进在这片赤色地狱中,马蹄踏在干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嘚嘚”声,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即便是赵偏将麾下这些经历过沙场血战的老卒,面对这等天地之威造成的死寂,也不由得面色凝重,紧握着武器的手心沁出冷汗,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那无形的“地脉戾气”随时会从裂缝中扑出。
沈括骑在马上,脸色苍白,他带来的简易观测仪器上的指针疯狂跳动或彻底失灵,记录数据的笔几次因为手抖而掉落。
他强忍着不适,尽可能客观地记录着:
“巳时三刻,气温……已超水银柱极限,风向紊乱,无规则乱流,湿度……近乎于无。目测范围内,无任何活物迹象,地表裂缝平均宽度……”
林微走在队伍中间,他的感受远比其他人更为深刻和具体。
无需刻意催动,他就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混乱、暴烈的异种能量,它们如同无形的触手,贪婪地攫取着空气中最后一丝水汽,灼烧着大地深处残存的生机。
怀中的界空石碎片持续传来稳定的温热,像一盏风浪中的孤灯,为他在这片能量乱流中提供着唯一的坐标和庇护。
他注意到,越靠近黑风峪方向,地面的裂缝就越发密集和深邃,有些裂缝边缘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琉璃化光泽,仿佛被极高的温度瞬间灼烧过。
空气中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肉眼难以察觉的空间扭曲波纹,看久了会让人产生头晕目眩之感。
“停。”林微忽然抬手。
队伍应声而止。
赵偏将立刻示意士卒结成防御圆阵,警惕地望向四周。
“国师大人,有何发现?”
赵偏将压低声音问道,手按在了刀柄上。
林微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仔细查看脚下一条尤其宽阔的裂缝。
他伸出手指,在裂缝边缘那琉璃化的泥土上轻轻一抹,指尖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刺痛感,残留的异种能量如同细小的针尖,试图侵蚀他的皮肤,但被他体内流转的气运轻易化解。
“我们已进入‘戾气’影响的核心边缘。”
林微站起身,目光凝重地望向黑风峪方向,那里天空的颜色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更加晦暗扭曲,“传令下去,所有人用湿布掩住口鼻,尽量减少直接呼吸。非必要,勿直视前方扭曲光影之处,以免心神受扰。”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士卒们虽然不解,但令行禁止,纷纷取出水囊浸湿布条掩住口鼻,行动间更多了几分谨慎。
继续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坍塌的村落废墟。
土坯砌成的房屋大多已经垮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在烈日下如同巨大的坟茔。
村落中央有一口石砌的老井,井口坍塌了一半,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是……是张家庄。”
队伍中一名本地籍的老兵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悲凉,“去年这时候,庄里还有百十口人……现在,都没了。”
一股更浓重的绝望气息从废墟中弥漫开来。
林微走到那口废井旁,向下望去。
井底深处,并非完全的黑暗,反而隐约透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同时一股夹杂着硫磺和焦糊味的灼热气息从井底涌出。
“这井……”
沈括也注意到了异常,拿着罗盘靠近,却发现罗盘的指针如同疯了一般高速旋转,根本无法指向。
林微阻止了他继续靠近。
“这井已与地底戾气连通,成了宣泄口之一。”
他沉声道。
在他的感知中,这口井深处连接着一条细微的次元裂缝,虽然远不如黑风峪核心区的那些庞大,但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泄露着异种能量,污染着这片土地。
他示意队伍绕过这片不祥的废墟。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一处半塌的土墙后传了出来。
声音极其细微,在呼啸的热风中几乎难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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