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的睫毛颤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草叶。她没睁眼，但手指微微蜷了蜷，掌心那点湿意还在——血已经不再流了，可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截。
她知道自己没倒下，只是进去了。
不是空间，也不是现实。是某种夹在中间的地方，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世界，影影绰绰，声音忽远忽近。
灰白色的光从四面八方渗进来，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土，也不是金属板，而是一种说不清质地的东西，软中带硬，像冻住的雾。她往前走了两步，听见一声孩子的哭叫，尖利得扎耳朵。
“妈……爸……别烧……”
她猛地转头，看见角落里蹲着个穿白大褂的小男孩，背影瘦得硌人。他怀里抱着两堆灰，手死死抓着，指缝里漏出来的粉末还在冒烟。金丝眼镜歪在脸上，一边镜片裂了道缝。
吴佩云喉咙一紧。
这不是幻觉。
灵泉水的气息虽然淡，但她能感觉到——这地方真实存在过，被人用记忆封了起来，藏在时间的夹层里。
她慢慢走近，刚抬脚，一股黑气“呼”地卷上来，把她掀退三步。耳边响起低笑，沙哑又熟悉。
“你也看到了？我最烂的那天。”
郑旭的声音，不像现在这么冷静，反而带着点疯劲儿，“他们说基因不合格就得清理，连尸体都不能留。我就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化成灰，连骨灰都算不上。”
吴佩云站稳，没说话。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对生命能量那么执着——不是贪，是怕。怕自己也变成那一捧风一吹就散的尘。
可还没等她开口，眼前的废墟突然晃了晃，像信号不好的全息投影。下一秒，她已经站在了生命之树下。
树还在，光也在，但她面前站着三个人。
沈临手里握着军用匕首，刀尖朝下，袖扣上的心理检测仪闪着红光；谢昭指尖绕着数据线，戒指泛着冷蓝；陆承站在最后，能源核心悬浮在他掌心，发出低鸣。
他们一起朝她走来，步伐整齐得不像活人。
“你太天真了。”沈临先开口，嘴角扯了下，“你以为我半夜溜进你空间是为了喝口水？我是来拿数据的。”
谢昭接话：“你的孕育值提升曲线很有研究价值。只要解析出空间规则，就能批量复制生命能量。”
陆承声音最低，却最刺耳：“守护你？我只是在等估值最高那天出手收购。”
吴佩云后退半步，心跳撞在肋骨上。
她说不出话，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胸口堵得慌。这些人她天天见，吵也吵过，急也急过，但从没想过他们会这么说她。
可就在这时候，她注意到一件事。
他们的呼吸，完全同步。
一秒一次，不多不少，像设定好的程序。
而且……没人眨眼。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里一直攥着的搪瓷杯，杯里的灵泉水平静如初，一丝波纹都没有。可按理说，他们每走一步，地面都会震一下，水该晃才对。
她忽然笑了。
“假的。”她轻声说，“沈临要是骂我，肯定先翻白眼再开口；谢昭说话从来不会抢拍子；陆承……他走路永远偏左三公分，护着我的方向。”
她把杯子举到眼前，盯着那汪清水，“你们连这点细节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装他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杯子里的水“腾”地沸腾起来，蒸出一道透明屏障，把她整个人罩住。
外面三人的脸开始扭曲，像信号干扰的影像。沈临的匕首变长，谢昭的戒指炸开火花，陆承的能源核心旋转加速，齐齐朝她冲过来。
她没躲。
反而闭上了眼。
脑子里浮现出前几天的事——
沈临偷偷摸摸蹲在她菜地边，抱着杯子猛灌灵泉水，结果呛得直咳嗽，被她抓包还嘴硬“这是医疗采样”；
谢昭半夜发消息问“南瓜为什么会发光”，她回了个视频，看他对着屏幕愣了十分钟，最后小声嘀咕“原来植物也能有情绪”；
陆承非说自己会做番茄炒蛋，结果厨房烧了三次，最后端上来一盘焦黑块状物，还坚持说“这是新型碳基料理”。
这些事又傻又琐碎，可偏偏是真的。
也只有真的，才会这么不完美。
她睁开眼，把手伸进杯子，蘸了点滚烫的灵泉水，在额头上画了道竖线。
“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白光炸开。
整个幻境像玻璃墙一样寸寸碎裂，碎片落地时化成灰，随风散了。
现实世界里，生态穹顶猛地一震。生命之树的枝干剧烈摇晃，三色光网重新亮起，缠住一个从阴影里跌出来的身影。
白大褂脏得看不出原色，金丝眼镜歪斜挂着，左手那把机械手术刀“当啷”掉在地上，刀刃发黑，像是吸过太多血。
郑旭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肩膀抖得厉害。
“不可能……你怎么破的？”他抬头，眼神涣散，“那是我最痛的记忆……配上他们最可能说的话……你怎么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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