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昏暗灯光下的会面,让江辰意识到米哈伊尔副厂长的真正焦虑可能并非仅仅源于个人利益。
当对方提及工厂“历史资料”时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忠诚、惋惜与某种迫不得已——被江辰敏锐地捕捉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辰没有急于催促米哈伊尔拿出“样本”,而是通过斯捷潘和其他新建立的松散关系,更加深入地了解切尔尼戈夫飞机制造厂的背景与现状。
一个关键信息逐渐清晰:这家工厂虽然在乌克兰境内,但其直属管理权隶属莫斯科的苏联航空工业部,并且在财务、人事和核心生产任务上,长期以来与苏联空军及战略火箭军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
换言之,它是莫斯科中央直属、具有强烈军方背景的国有战略性企业,并非乌克兰地方政府能够轻易插手的“地方资产”。
这一认知让江辰心中豁然开朗。米哈伊尔这样的技术管理干部,其忠诚对象很可能首先指向莫斯科和军方,其次才是工厂本身。
在当前乌克兰民族意识抬头、地方分离倾向加剧的混沌局势下,他们这些“莫斯科的人”处境尤为尴尬和危险:一方面,工厂因联盟中央财政崩溃而断炊,陷入困境;
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愿或不敢轻易将手中掌握的、涉及战略武器的核心技术,交给正在谋求独立、且对莫斯科充满不信任甚至敌意的乌克兰新当局,更遑论那些蜂拥而至、背景不明的外国买家。
这或许解释了米哈伊尔为何会对江辰这样一个看似“民间”渠道的外国商人产生兴趣,并冒险接触。
他可能是在绝望中寻找一个既能缓解工厂(或个人)燃眉之急,又能让技术“流向”相对可控、不至于直接威胁苏联/俄罗斯国家安全的方向?
至少,一个香港商人,听起来比北约的情报机构或急于武装自己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要“安全”一些。
摸清了这条脉络,江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在下一次与米哈伊尔的秘密会面时,他没有直接追问“样本”,而是看似随意地聊起了自己在“远东”的见闻。
“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江辰啜饮着对方带来的劣质茶叶,语气带着回忆,“不瞒您说,我对贵国辽阔的土地和坚韧的人民印象深刻。
尤其是西伯利亚,我在伊尔库茨克那边,有幸结识了一位令人尊敬的军人——彼得罗夫将军。
他是一位真正的爱国者,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在竭力为他麾下的士兵和民众着想。那段经历,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和担当。”
他刻意用了“军人”(офицер)和“将军”(генерал)这样的词,语气中带着恰如其分的敬意,没有提及任何具体交易,但隐含的信息量巨大:
他江辰,不仅是个商人,而且与苏联军方高层(至少是军区实权派)有过深度交往,了解并尊重他们的困境与原则。
米哈伊尔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震惊、了然和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然后缓缓放下杯子。
“彼得罗夫……伊万·伊万诺维奇将军?”米哈伊尔试探着问,语气谨慎。
“是的,伊万·伊万诺维奇。”江辰坦然承认,并补充了一句,“他曾提起,像切尔尼戈夫厂这样的‘国之重器’,是联盟航空脊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可惜,如今的局面……”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我知道你们是谁,我知道你们的价值,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困境,并且我与你们“自己人”中的重量级人物有过合作。
这番对话,无形中极大地改变了两人之间的气场和信任基线。
对米哈伊尔而言,江辰从一个纯粹的、需要警惕的外国投机者,变成了一个背景复杂、可能与“自己人”有渊源、或许能理解他们处境的特殊合作对象。
虽然风险依然存在,但至少不再是完全不可预测的“外人”。
“江先生,”米哈伊尔的语气软化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丝苦笑,“您说得对,是国之重器,可现在……脊梁也要吃饭,也要有未来。彼得罗夫将军是个明白人,想必也能理解。”
他不再兜圈子,从随身带来的旧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厚厚的、封面印着褪色编号和“限内部”字样的牛皮纸文件夹,推到了江辰面前。
“这不是‘样本’,这是一份部分非核心外围工艺的索引和简介,涉及图-160早期型号部分非承力复合材料蒙皮的成型与粘接工艺参数、以及配套的恒温固化车间操作规程。”
米哈伊尔低声道,“真正的核心气动、结构、发动机图纸和数据,不在我手里,在厂保密室的深层档案库,有独立的警卫系统和登记制度,我一个人动不了。但这些东西,”
他指了指文件夹,“对于想了解大型飞行器特殊材料应用和工艺流程的组织来说,依然非常有价值。而且……它们现在‘理论上’应该已经被列入可销毁或封存的旧技术清单,管理上……存在一些模糊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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