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六点整响起的时候我已经醒着。
我盯着天花板,呼出一口极轻的气,伸手把闹钟按掉,又在黑暗里往江寻那边挪过去半寸。
她像一只把鼻尖埋进掌心的小兽,轻轻“嗯”了一声,眉间那道不易察觉的褶慢慢散开。
我把手心贴到她背上,感到一层薄薄的热在皮肤下起伏,那种有节律的安稳像是在我胸腔里点亮了一盏小灯。
窗帘缝里爬进来一条极细的灰光,房间安静得像一张刚洗过的纸。
我在被窝里又停了两分钟才坐起来,把脚探进拖鞋里,去厨房烧水。
水壶的声音从低到高像一条爬升的线。
我把新杯子放在台面靠外的位置,杯口在浅浅的晨光里有一圈不动声色的亮。
先倒一圈热水烫杯,再倒掉,接着放上蜂蜜,第二次注水时甜味被热气推起来,像一团温柔的大气泡。
江寻披着我的外套走进来,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有几缕散在脖颈边。
她接过杯子,捧在掌心里贴了一下才喝。
我看见她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她抬眼看我,眼神里那道从睡意里走出来的亮很慢,地面像被她的目光铺了一层更软的毯。
“你先喝。”我说。
“你做的,还是你先。”她把杯子又推回来。
“分给我一口就行。”我凑近,闻到甜味,“今天比昨天更甜一点。”
“因为你在。”她笑了一下。
她问今天的安排。
我说上午回公司把说明收尾,下午去她工作室,他们要给展厅送回一批作品。
她点头,在便签上写下“开始”“返还”,把便签贴进我的手机壳里,提醒我忘了就看一眼。
我说自己现在不太会忘,她看了我两秒,伸手按了一下我的指背,那一下像把我心里还在飘着的东西顺平。
“不忘就更好。”她说。
“那我负责记,你负责提示。”我回。
我们一边吃简单的早餐,一边把需要带走的东西摆到玄关的台面上:钥匙、卡片、纸巾、便签、雨伞。
她把围巾搭在肩上,我替她压平围巾的尾端,然后打开门。
楼道很空,风从两侧慢慢往里灌,数层楼下有人拉着行李箱滑过,台阶传来一阵有规则的声响,像远处的节拍器。
地铁站口有人发传单,我们没有接,但被递传单的人笑着说“早安”,我们也点头回应。
进站后人不多,列车刚好进站。
我们各自站在门旁,她的手伸进我的袖子里。
我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的线在这一刻被悄悄拢紧。
列车在隧道里推开黑和风,我们的影子被车窗反射回来,像两条靠得很近的线,有时完全重合,有时只相差一个指节。
“紧张吗?”她小声问。
“没紧张,只是被你握住了。”我也压低声音。
“那我再握紧一点。”她说。
我在公司楼下和她分开。
她先去工作室,我在门口挥了挥手,她把围巾往上提,目光在我这里停了半秒,然后转身走进风里。
上午的会比预期短。
文档里那段最难解释的边界条件被我拆成三句短陈述,多余的比喻全部删掉,只留下必要的词,把一句留给晚上。
我给组里发了版本记录,关掉通知,把手机翻到桌面。
正要去接水,屏幕亮了一下——江寻发来一张照片,是她手背上沾着的一点泥灰。
她说今天会把最后一组装箱,我问需要人搬吗,她回“不用,但你可以来喝水”。
我在屏幕前笑了一下,关上电脑,把杯里剩下的水一口喝掉。这里的水味道干净,可我仍想念家里那一点独有的小气味。
中午她把食堂菜单发给我,我们像昨天一样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
她点青椒鸡片,我点圆白菜炒肉。
她看看我的盘子,说这道菜看起来很会“讲理”。我挑眉:你昨天用过这个词。
她说道理可以复用。我说那我复用夸奖。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向两边同等幅度地弯,像一条对称的曲线。
“这个青椒的绿很好看。”她夹起一片给我,“尝尝。”
“讲理。”我尝了一口,“你这边的盐刚刚好。”
“你那盘更像‘家里味道’。”她看我一眼,“下次你做给我吃。”
“成交,记在‘开始’下面。”我指指她手机壳里那张便签。
她吃得小口而慢,告诉我快递车会在下午到,工作室的门换了新铰链,声音轻了不少,但还需要人陪它练习新的力度。
我说我下午提前过去。
她点头,我们把餐盘端去回收。
我顺手把多出来的筷子放回筷桶,她看我一眼,我耸耸肩——我喜欢把小东西归位,那让我觉得我也能把日子归位。
午后风变得干一点。
我提前离开公司,走到她工作室附近的小广场。
她抱着一摞画框出来,边框上标着编号和方向。我接过两幅,纸的边缘在指尖留下极轻的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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