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地界往西北去,有一片荒凉的盐碱地,中间孤零零立着个村子,叫羊角沟。村里有个羊倌,姓冯,名老栓,放了一辈子羊,也宰了一辈子羊。冯老栓宰羊,手法利落,远近闻名,但他贪心,总想着法儿让羊多长肉,好多卖钱。
放羊宰羊的,老辈人也传下规矩:三种羊不宰——不宰带头跪乳、反哺老羊的“孝羊”,不宰通体纯黑、眼如琥珀的“黑煞”,不宰临盆在即、腹大如鼓的母羊。说这些羊沾了灵性,宰了会招来“羊祸”,那祸事如同瘟疫,无声无息,能让你家在睡梦中死绝。
冯老栓听了一辈子,从没往心里去过。“羊就是给人吃的牲口,讲究那么多干啥?膘肥体壮就是好羊!”他常蹲在自家羊圈门口,看着里面挤挤攘攘的羊群,盘算着哪只该出栏了。
这年开春,羊价看涨。冯老栓盯着自家羊群里那头老母羊,有点犯愁。这母羊跟了他七年,是群里的“老户”,每年下的羔子都壮实。可今年它明显老了,毛色干枯,奶水也不足了。冯老栓琢磨着,趁它还有点肉,赶紧卖了,换点钱买几只小羊羔。
就在他拿定主意,准备第二天牵去集上的头天晚上,怪事发生了。
那老母羊像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在圈里不安地走动,不时用头轻轻撞击圈门。更奇的是,它身边那只今年刚下的、最健壮的小羊羔,突然跑到它身边,前腿一屈,跪了下来,仰起头,去够母羊干瘪的乳房,做出吮吸的动作。可母羊早已没了奶水。
这一幕,正好被起夜的冯老栓看见。月光下,那小羊跪乳的姿态,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戚。正是老人们说的“孝羊”之相!
冯老栓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老规矩,有点犹豫。可一想到白花花的银钱,那点犹豫立刻烟消云散。“跪有啥用?老子又不差你这一口肉!”他啐了一口,回屋睡了。
第二天,他硬着心肠,把不停哀叫的老母羊从羊圈里拖出来,不顾那小羊羔跟在后面“咩咩”地凄厉叫着,一路牵到了集上的屠宰摊。
宰羊的时候,那老母羊异常安静,既不挣扎,也不叫唤,只是用它那双浑浊的、布满眼屎的老眼,静静地望着冯老栓,直到刀割断喉咙,血流尽,那眼神都没有变。
冯老栓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赶紧收拾了羊肉羊皮,钱一到手,心里那点不安也就压了下去。
当天晚上,冯老栓家就开始不对劲。
先是家里总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羊奶变质混合着血腥的膻气,怎么也找不到来源。他老伴抱怨心口闷,说晚上总梦见被一群羊围着,喘不过气。
接着,他家院子里的那口用来饮羊的石槽,半夜里会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喝水,可早上看去,石槽总是干的。
冯老栓心里打鼓,但嘴上不说,只当是风声或者野猫。
第二天,他那个最是活泼伶俐、像小羊羔一样爱蹦跳的小孙女,白天还好好的,晚上睡下后就再没醒来。早上被发现时,孩子身子都凉了,小脸青紫,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把自己活活掐死了。更让人脊背发凉的是,孩子紧闭的嘴角,溢出了一点点带着膻味的白色泡沫。
冯老栓看着孙女诡异的死状,闻着那熟悉的羊膻味,想起老母羊临死前那平静的眼神,一股寒气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羊角沟立刻传遍了,“冯老栓宰了带孝羊的老母羊,羊魂索命,从娃娃开始了!”
冯老栓慌了神,赶紧把卖羊肉的钱拿出来,又添上些,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看。
那先生端着罗盘在冯家转了一圈,罗盘指针滴溜溜乱转,根本定不住位。他脸色发白,指着那口干涸的石槽和小孩的尸体说:“怨气压宅,羊魂泣血!那母羊死时怨气未散,带着小羊的孝心,化成了‘阴羊煞’!这东西不声不响,专在睡梦中勾魂索命……晚了,怕是挡不住了!”说完,连酬金都没拿,踉跄着跑了。
诅咒,如同夜色般无声降临。
第三天,冯老栓那个负责晚上喂羊的大儿子,壮得像头犍牛,早上却被人发现直接挺死在羊圈里。身上没有伤痕,只是脸色憋得青紫,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微张开,舌头隐约可见,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口鼻,活活闷死的。他倒下的地方,周围的干草上,散落着几缕枯黄的母羊毛。
第四天,冯老栓的老伴,那个念叨了他一辈子的女人,夜里睡着睡着,突然自己用被子紧紧蒙住了头,等冯老栓发现时,人已经没了气。掀开被子,她脸上也是那种窒息般的青紫色,表情扭曲,带着极度的恐惧。她的枕头上,沾着一点已经干涸的、带着腥气的暗红色污渍,像是凝固的羊血。
第五天,冯老栓那个已经分家、住在隔壁院的二儿子,是个闷葫芦,平时最爱吃羊肉。晚上他家煮了一锅羊肉,第二天全家都没起床。邻居觉得不对,推门进去,只见一家四口整整齐齐躺在炕上,盖着被子,像是睡着了,却早已浑身冰凉,没了呼吸。每个人都是面色青紫,表情痛苦。炕桌上的羊肉汤还冒着一点余温,锅里飘着几根羊骨。而他们家的门槛上,不知被谁用红色的东西,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羊头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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