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周家有个算不得秘密的秘密——家里的女人,多半活不长。
不是横死,也不是什么怪病,就是纯粹的油尽灯枯。太奶奶三十五岁上没了,奶奶撑到四十二,我娘去得最早,刚过三十三岁生日没两个月,睡梦里就再没醒过来。她们走得都安详,脸上甚至带着点解脱般的平静,只是那寿数,像被什么东西一口一口啃掉了似的,短得吓人。
村里的老人私下说,周家祖上,怕是欠了什么阴债,报应在了女人身上。
我爹不信这个邪,我更是嗤之以鼻。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我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搞IT,信的是代码和逻辑,这些神神叨叨的老话,只当是乡下人牵强附会的迷信。
直到今年清明,我回老家给娘上坟。
爹老了,头发白了大半,腰也佝偻了。给娘烧完纸,他沉默地在坟前坐了很久,最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递给我。
“小毅,这个……你拿着。”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我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爹的体温。掀开红布,里面是一把木梳。梳子通体暗紫,木质细腻得像玉,触手温凉,梳背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那工艺不像现代的东西。更奇的是,梳齿密集,却隐隐泛着一种暗沉的光泽,像是被岁月和……某种东西,反复浸润过。
“这是你太奶奶传下来的,后来给了你奶奶,你娘……也用过几年。”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说是能安神,梳头舒服。你……你留着吧,算是个念想。”
我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娘用过的东西?我仔细端详着这把梳子,做工确实精美,古意盎然,是个老物件。但不知为何,拿着它,我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寒气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
“爹,这……”我想推辞。
“拿着!”爹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坚决,随即又颓然下去,摆摆手,“城里兴许用不着……就当是个摆设,收着吧。”
他看着娘墓碑上那张永远定格在三十三岁的、温柔的笑脸,眼圈红了,没再说什么,佝偻着背,一步步走下了山坡。
我捏着那把冰冷的木梳,看着爹萧索的背影,心里堵得难受。最终,我还是把它塞进了行李袋,带回了省城。
回到我在城郊租住的公寓,我把那把梳子随手扔在了书桌上,没再理会。工作忙,项目催得紧,很快就把这茬忘在了脑后。
怪事,是从大约半个月后开始的。
那段时间我天天加班到深夜,精神高度紧张,睡眠质量很差。一天晚上,我好不容易睡着,却陷入一个极其压抑的梦境。梦里没有具体景象,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灰雾,我娘背对着我,坐在雾里,一下,一下,缓慢地梳着头。她用的,正是那把紫檀木梳。梳齿划过头发,没有声音,却让我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心悸。
我猛地惊醒,冷汗涔涔。窗外天还没亮,房间里一片死寂。我下意识地看向书桌,那把木梳在朦胧的夜色里,轮廓模糊,像个沉默的窥视者。
我甩甩头,把这归咎于压力太大和日有所思。
但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梦境反复出现。有时是我娘,有时是更模糊的、穿着旧式衣服的女人背影,她们都坐在那片灰雾里,重复着梳头的动作。醒来后,总是莫名的心慌,精神也更加不济。
更让我不安的是,我放在书桌上的梳子,位置似乎总有些细微的变化。有时梳齿朝向变了,有时离桌边近了些。我怀疑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打扫卫生时碰到的,但心里那点疑虑的种子,已经埋下。
我开始刻意观察那把梳子。甚至有一天出门前,我用手机拍了张照,确定它的位置和朝向。
晚上加班回来,已是凌晨。我疲惫地推开房门,第一眼就看向书桌。
梳子还在。
但我拿出手机对比照片,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梳子相对于旁边笔筒的角度,逆时针转动了大约十度。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门窗完好。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来。
我走过去,拿起那把梳子。冰冷的触感依旧。我仔细看着它,雕工精美,木质温润,除了旧,看不出任何异常。可那种被什么东西窥视、甚至摆布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我把它锁进了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锁上抽屉的当晚,我半夜被一阵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音吵醒。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在轻轻刮擦木头。
声音的来源,赫然就是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我吓得魂飞魄散,打开所有灯,冲到书桌前,死死盯着那个抽屉。刮擦声停了。我颤抖着手打开锁,拉开抽屉——那把紫檀木梳,静静地躺在里面,仿佛从未动过。
我几乎要崩溃了。这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尝试把它扔掉。可每次我把它扔进楼下的垃圾桶,第二天,它总会以各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家里——有时在门口的地垫上,有时在沙发缝里,有一次,甚至直接出现在了我的枕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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