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陆明,在省图书馆的古籍修复部工作。我的世界是由泛黄的纸张、霉变的气味、显微镜下的纤维和那些承载着数百年时光的墨迹构成的。这是一份需要极大耐心和敬畏的工作,我享受这种与历史无声对话的过程。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部主任老周神色凝重地交给我一个特制的恒温恒湿保存箱。“小陆,有个紧急任务。这是刚从民间征集到的一批古籍,里面有一本《南山志异》,明代孤本,状态极差,但文献价值可能很高。上级很重视,要求尽快修复,为后续的数字化和研究做准备。”
我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保存箱。里面躺着一本几乎散架的线装书。书页脆弱得像秋天的落叶,轻轻一碰就可能碎裂。封面早已遗失,书脊处的线绳多处断裂。更麻烦的是,书页上有严重的水渍、霉斑,还有不少虫蛀的小洞。
我将其转移到修复室的工作台上,开始了初步的评估。这本书的内容似乎是记录南山一带的奇闻异事、乡野传说。字是工整的馆阁体,但不知为何,看久了会让人觉得有些头晕,那些墨迹仿佛带着某种粘稠的吸引力。
当我清理到书中段一页受损特别严重的书页时,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这一页记录的是一则关于“画皮”的故事,文字诡谲,描述细致得令人毛骨悚然。而在这页的空白处,有人用另一种更为潦草、纤细的笔迹,写下了一段批注:
“非虚言也。嘉靖壬戌,余亲见邻女周氏,旬日间形容枯槁,如被抽髓吸精,殁后其背皮褪如蝉衣,内有朱砂符咒,盖为妖物所窃。慎之!慎之!”
字迹的颜色比正文稍浅,带着一种暗褐色,像是……干涸的血?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嘉靖壬戌”这个年份,与这本书可能的成书年代吻合。是当时的读者留下的笔记?
我没太在意,继续工作。修复过程漫长而枯燥。我需要用特制的纸浆一点点填补虫洞,用近乎失传的“溜口”技术拼接撕裂的书页,再用专门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展平褶皱。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独自在修复室加班,处理那页带有批注的“画皮”故事。工作台的强光灯下,室内外一片寂静。就在我用镊子夹起一小片补纸,准备填补一个边缘不规则的小洞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工作台对面的墙壁上,一个模糊的影子极快地晃了一下。
我猛地抬头。墙壁上空空如也,只有各种修复工具投下的静止阴影。
是太累了吧。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准备继续。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仿佛直接响在耳边的叹息声,幽幽地传来。
那声音轻若游丝,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幽怨和……苍凉。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立起!修复室里只有我一人!
我屏住呼吸,环顾四周。高大的书架、摆放整齐的器械、在灯光下静默的古籍……一切如常。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谁?”我压低声音问道,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没有任何回应。但那声叹息带来的冰冷感觉,却如同实质般缠绕在周围。
那一晚,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修复室。
从那天起,平静被打破了。
那本《南山志异》开始显现出越来越多的异常。我有时会发现,头天晚上我明明已经展平、固定好的书页,第二天早上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新的、细微的褶皱,仿佛被人反复摩挲阅读过。有一次,我清楚地记得将一支用于点染补色的最小号狼毫笔放在了工作台右侧,第二天却发现它出现在了左侧,笔尖还带着一丝未洗净的、极淡的暗红色痕迹,与我用来修复其他部分的墨色完全不同。
更让我不安的是幻听的加剧。那幽怨的叹息声不再局限于深夜,有时在午后空旷的修复室,有时在我回家的路上,都会毫无征兆地响起。它开始夹杂着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词语,像是破碎的梦呓:
“痛……”
“为何……不信……”
“真相……”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那个“存在”正一步步从书页的束缚中挣脱,试图与我建立联系。
我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失眠、焦虑、莫名的恐慌时刻缠绕着我。我开始长时间地凝视那本书,尤其是那页带有批注的“画皮”故事。我总觉得,那潦草的血色字迹里,蕴含着比正文故事更真实、更恐怖的讯息。
我尝试向老周主任汇报这些“异常”,他听完后,扶了扶眼镜,沉吟道:“小陆,修复古籍确实有时会遇到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纸张、墨迹承载了太多时光和信息,敏感的人产生一些错觉也是有的。你别有太大压力,要不先放一放,处理点别的?”
我知道,他并不相信。或者说,他宁愿不相信。
但我无法放下。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强烈好奇的执念,驱使着我。我开始有意识地调查那则批注。“嘉靖壬戌”、“邻女周氏”、“画皮”、“朱砂符咒”……这些关键词像钩子一样挂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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