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推开病房门时，窗外的月光正好洒在辉子苍白的脸上。八十二天过去，丈夫的睫毛依旧安静地垂着，像是睡着了一般。蔡大姐正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手，见到母女俩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眼圈立刻红了。
小雪啊，你们可算回来了。蔡大姐抹了把眼角，把毛巾放进盆里。水声哗啦一响，惊醒了趴在床边打盹的小雨。女孩揉着眼睛扑过来，紧紧抱住母亲的腰。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床头柜上摆着蔡大姐从家里带来的长寿面。小雪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丈夫凹陷的脸颊。辉子的胡茬有些扎手，她突然想起去年生日时，这个男人还偷偷在蛋糕里藏了枚戒指。
爸，我们回来看你了。小雨蹲在轮椅旁，把脸贴在父亲的手背上。那只曾经能轻松抱起女儿的大手，如今无力地垂着，手背上布满针眼。
蔡大姐悄悄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这家人。走廊上的电子钟显示23:47，再过十三分钟就是新的一天。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想起老家有个说法：中秋月圆时，沉睡的人最容易醒来。
病房里，小雪正在给丈夫剪指甲。剪刀的咔嚓声里，她轻声哼起辉子最爱听的那首歌。小雨从书包里掏出个手工做的月亮灯，暖黄的光晕染着三个人的脸庞。
妈，你说爸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小雪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了丈夫的手。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辉子紧闭的眼皮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有那么一瞬间，小雪觉得他的手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但当她屏住呼吸仔细看时，那只手又恢复了平静。小雨把月亮灯挂在床头，暖光在辉子的脸上跳跃，像是给他苍白的皮肤添了一丝血色。
妈，我给爸爸带了礼物。小雨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全家去年在海南旅游的照片。照片里的辉子笑得灿烂，一手搂着小雪，一手举着椰子，背后是碧蓝的大海。小雪接过相框，指尖轻轻描摹着丈夫的笑脸。
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值班医生推门进来查房。他检查了辉子的各项指标，对母女俩点点头：生命体征很平稳，这是个好现象。医生离开后，小雪拧了条热毛巾，仔细地给丈夫擦脸。
记得吗，去年这时候你非要给我做长寿面。小雪轻声说着，手上的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面都煮糊了，你还硬说是特殊配方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赶紧低头整理被角。
小雨趴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讲起学校里的事。她说起宿舍楼下的流浪猫，说起新开的选修课，说起她加入了学校的志愿者社团。爸，等你醒了，我带你去看我们社团种的向日葵，开得可好了。
夜深了，病房渐渐安静下来。小雪让女儿去陪护床上休息，自己守在丈夫身边。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沉，她望着辉子平静的睡颜，想起医生说过的话：有时候，家人的陪伴比药物更有效。
凌晨三点，小雪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猛地惊醒，她看见辉子的手指正微微弯曲着，而他的眼皮，正在月光下轻轻颤动。
小雪的心跳突然加速，她颤抖着伸手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值班医生和护士匆忙赶来时，辉子的眼皮仍在轻微抖动，像蝴蝶振翅般微弱却坚定。
瞳孔对光有反应了！医生举着小手电筒，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小雨被动静惊醒，光着脚就跑到了病床前，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整个病房突然忙碌起来，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提示音。护士调整着点滴的速度，医生快速记录着各项数据。小雪紧紧攥着女儿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辉子，你能听见我吗？她俯身在丈夫耳边轻声呼唤，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就在这时，辉子的右手食指突然动了动，轻轻勾住了小雪的小拇指。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小雨哭出了声。她扑到床前，把脸贴在父亲胸口：爸，我和妈妈都在这里，你快醒醒好不好？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医生做完检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是很好的迹象，病人的意识正在恢复。他嘱咐护士继续密切观察，轻轻带上了房门。
小雪用温水沾湿棉签，小心地润湿丈夫干裂的嘴唇。她哼起那首辉子最爱的老歌，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掌心又轻轻动了动。病床旁的监护仪上，心跳的波纹变得比往常更加活跃。
蔡大姐提着早餐推门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保温桶里的粥还冒着热气，她站在原地，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老天爷开眼啊，我就说中秋月圆的时候会有奇迹。
阳光渐渐洒满整个病房，辉子的睫毛在光线中投下细碎的阴影。当一缕金辉落在他眼皮上时，那双紧闭了八十二天的眼睛，终于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视线里，辉子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正围在自己床边。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但他固执地不肯闭上。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气音，他想叫妻子的名字，却只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音节。
辉子！小雪捂住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握住丈夫的手，感受着他虚弱的回握。小雨哭着扑到父亲枕边，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蹭着他的额头，像小时候撒娇那样。
蔡大姐抹着眼泪，悄悄退出病房去叫医生。走廊上晨光明媚，她想起今早出门时看见的喜鹊，原来真的会有好事发生。
医生赶来时，辉子正努力转动眼珠追寻妻女的身影。他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勾着小雨的衣角，像是怕她们突然消失。恢复得比预期要好，医生检查后笑着说，接下来要开始漫长的康复训练了。
小雪拧了湿毛巾，轻柔地擦拭丈夫的脸庞。当毛巾擦过眼睛时，辉子突然抬起颤抖的手，笨拙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嘴唇蠕动着，小雪俯身贴近，听见气若游丝的三个字：生...日...快...
这句话让小雪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她想起去年生日时，这个男人也是这样在她耳边低语，然后变魔术般掏出藏在蛋糕里的戒指。如今他刚从漫长的黑暗中醒来，第一句话竟还是给她的生日祝福。
窗外的桂花香随风飘进来，辉子深深吸了口气，眼皮又开始发沉。但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八十二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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