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眶凹陷,一年多了,他一直昏睡不醒,像个被时光遗忘的人。小雪坐在床边的塑料椅上,双手撑着膝盖,静静注视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病房里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和呼吸机规律的气流声来回交错,刺眼的日光灯把墙壁照得发白,没有一丝温暖。
时间已经傍晚,窗外天色渐暗。今天是周六,小雪特意从工作的城市赶回老家,穿过层层叠叠的山路,来到这个康复医院。医院坐落在小镇的边缘,说是康复医院,其实更像是一家疗养院,半旧的楼房,常年散发着消毒水和潮湿的味道。辉子是在外地工作时遭遇车祸重伤的,头部受创严重,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说,延续治疗只是维持生命体征,康复的可能性很低,但小雪不肯放弃,每周六日都坚持回来陪他——哪怕只是独自坐着。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工蔡大姐探进头来,压低声音说:“小雪,我趁晚上回去一趟,给小孙女做顿饭,晚点就回来,行吗?”小雪勉强笑了笑,点点头:“您去吧,我在这儿看着。”蔡大姐如释重负,快速说了句谢谢,便拎着一个布包匆匆离开。
这样的请假每周都在发生——从小孙女生病到家里有事,蔡大姐的理由层出不穷。实际上,辉子昏迷以来,蔡大姐的护理已经日渐松散。一周前,她还记得帮辉子做“耷拉腿坐”的康复动作,简单按摩下肢防止肌肉萎缩——那是医生再三嘱咐的日常锻炼,至少每天十分钟。可最近一周,蔡大姐似乎完全忘了。小雪曾经委婉提醒过,蔡大姐只是敷衍地点头,第二天又找借口推脱。更让小雪感到沉重的,是蔡大姐最近要求额外加钱——每天要多给30元,理由是“护理难度大”。
小雪太累了,心里的疲惫比身体的奔波更沉重。她和辉子结婚三年,原本打算要个孩子,却在这时遇上变故。为了支付高昂的医疗费,她不得不继续工作,每周往返于两地;身边亲人劝她“放弃吧”,可她说服不了自己。有时她会握着辉子冰凉的手,轻声说起过去的事——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小吃摊、辉子求婚时紧张到结巴的模样……可辉子始终毫无反应,仿佛隔着遥远的玻璃。
蔡大姐的家就在镇上,离医院不远。她晚上八点多才回来,那时小雪已经帮辉子擦拭了脸和手,喂了点流食——虽然辉子靠鼻饲维持营养,她依旧习惯做些简单的动作。蔡大姐进门时脸带红光,看样子喝了点酒,笑着说:“小雪辛苦了,晚饭吃了吧?”
小雪摇摇头,说吃过了。其实她只在医院食堂匆匆扒了几口冷饭。蔡大姐没再多问,自顾自整理带来的保温桶,里面还残留着红烧肉的味道。“今天孙女特别乖,吃了两大碗饭,”她絮絮叨叨,“这孩子爸妈在外地打工,全靠我照顾,不容易啊。”
小雪没接话,默默盯着辉子平静的睡颜。她知道蔡大姐家条件不好,儿子儿媳常年在外,孙女全靠她拉扯。可这不该成为怠慢辉子的理由。好几次,她发现辉子床单有污渍没及时换,或者尿管护理不干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这偏远小镇,找个可靠的护工不容易,蔡大姐虽然偷懒,至少没出过大错。
夜里十点,小雪准备离开前,去医生办公室拿本周的护理记录。值班医生是位年轻女孩,见小雪进来,轻声说:“最近病人下肢有些水肿,血液循环不太理想,你们要多注意被动活动。”小雪心里一震——正是那被忽略的“耷拉腿坐”。
回到病房,蔡大姐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小雪轻声叫醒她,尽量平静地说:“大姐,医生说了,辉子的腿最近状况不好,您明天早上一定要记得帮他活动一下。”蔡大姐揉揉眼睛,含糊道:“知道知道,明天一定弄。”
小雪没再说什么,默默收拾背包。离开前,她俯身在辉子耳边低语:“辉子,我明天再来看你,你要好好的。”照例,没有任何回应。
走出医院,夜风带着凉意。小雪独自走向镇上的小旅馆,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边走边想,明天该和蔡大姐好好谈一次了——不加钱可以,但基本的护理必须做到。可转念又想,万一谈崩了,一时半会去哪找人替?还有辉子那高额的医疗费,下周又要交了……
夜色深沉,小雪的脚步越发沉重。她知道,这样的日子,或许还要持续很久很久。而辉子是否会醒来,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她只能继续走下去,一天又一天,在希望与绝望的夹缝中,守护着那个沉睡的爱人。
第二天清晨,小雪早早来到病房时,蔡大姐正坐在小凳上揉搓辉子的双腿。动作有些生疏,显然是久未做过了。蔡大姐抬头看见小雪,连忙站起来,脸上堆起笑容:“小雪来这么早啊,我正给辉子活动腿呢。”小雪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她知道蔡大姐是在做样子。
上午九点,医生查房时特意检查了辉子的腿部状况,轻轻按压后发现仍有轻微水肿,皱眉道:“被动活动要坚持做,血液循环不好容易引发并发症。”蔡大姐连连称是,等医生走后却小声嘀咕:“哪有那么严重,躺着不动当然会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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