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李轻轻推开门,看见小雪正伏在辉子耳边说什么。辉子躺着,眉眼间没有任何反应,呼吸机不紧不慢地喘着气。小李有些不忍心,过去拍拍小雪的肩膀:“姐,又给他讲故事呢?”
小雪回过头,眼眶有点红肿,却笑着:“说咱们第一次见面的事,年轻人老浪漫的事情。”她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里辉子笑得灿烂,搂着当年羞涩的小雪。床头柜上摆着一瓶只余三分之一的核桃仁,小雪每天都会碾碎几粒掺进流食里,这是辉子昏迷前最爱吃的。
“吴师傅的床送来没?”
小雪点点头:“送来了,130元的折叠床,放在墙角了。吴师傅晚上能舒服一点。”她说着又拉开抽屉,取出新买的注射器和三角靠垫,“这下流食推起来能省力些,辉子躺着也能垫着腰。”
小李看了眼床头的记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开支。“姐,你这周又花了八百多...”
小雪没接话,只是轻轻握住辉子的手。“医生说下周要调整用药,又得交钱了。”她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不过没事,我昨天接了两个翻译的活,夜里做就行。”
窗外下起了雨,小雪起身关窗,回头时看见吴师傅提着热水壶进来。这位五十多岁的护工手脚麻利地给辉子擦身、翻身,动作轻柔熟练。三个月前小雪差点请不起护工,是吴师傅主动说可以少收点钱:“辉子这样的病人我照顾过,不容易。”
现在吴师傅每晚就睡在那张新买的折叠床上,半夜总要起来两三次查看辉子。有次小雪凌晨三点醒来,看见吴师傅正轻轻按摩辉子浮肿的小腿,嘴里还哼着老家的小调。
这天下午,小雪照旧把核桃仁碾成粉,和新买的流食一起灌进注射器。她推得很慢,一边推一边对昏睡的辉子说话:“今天楼下桂花开了,你记得我们阳台那棵吗?去年你还说要打桂花做糖...”推完流食,她用棉签蘸水湿润辉子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
记账本上新添一行:核桃仁余量六日。小雪合上本子,把辉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这只曾经为她修好无数电器、擦过无数次眼泪的手,如今只能无力地躺着。护士来换药时,小雪悄悄问:“李姐,你说他真能听见我说话吗?”
小李正在调整输液管,闻言温柔地笑了笑:“昏迷病人的感知很奇妙。你天天这么陪着,他肯定感觉得到。”
夜里小雪在病房角落的小桌子前赶翻译稿,台灯光线昏黄。吴师傅给她倒了杯热水:“小雪,别太累着。”她道了谢,抬头时看见吴师傅正在给辉子调整靠垫,那个新买的三角靠垫让辉子的姿势舒服了许多。
凌晨两点,小雪终于做完工作,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她像往常一样,给辉子讲了当天发生的琐事:邻居王阿姨送来土鸡蛋,儿子在学校得了小红花...最后她贴着辉子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核桃还能吃六天,我给你买新的,买最好的。”
辉子依然静静躺着,但小雪总觉得,当她说这句话时,他的手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也许是错觉,但她还是笑了,在记事本上轻轻划掉一天,然后在辉子额头上留下一个吻。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浅浅地照进来,落在辉子安静的睡颜上。
我坐在辉子床边,小心地将最后一粒核桃仁掰成两半。一半碾碎掺进今天的流食里,另一半舍不得用,又放回罐子底。护士小李进来时,我正在用新买的大针管慢慢推流食,150ml的容量确实省力不少。
姐,吴师傅的折叠床睡着还习惯吗?小李帮我调整输液管的速度。
我点点头:他说比之前那个旧床舒服多了。其实我知道,再舒服的折叠床也比不上家里的大床,但吴师傅从来不抱怨。上周他女儿结婚,他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就赶回来给辉子按摩。
推完流食,我拿出记账本写下:核桃仁已尽。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最终还是把这行字划掉了。改写成:明日购核桃仁。
傍晚时分,吴师傅提着热水壶进来,看我正在核对账目,轻声说:小雪,楼下超市的核桃正在打折。我感激地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想帮我省钱。这五个月来,他比我还在意每一笔开销。
深夜做完翻译工作,我照例给辉子擦拭身体。当擦到他的右手时,我突然愣住了——他的食指有一道浅浅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我急忙查看他的手,发现指甲也像是被修剪过。
吴师傅?我轻声唤道。
折叠床上传来响动,吴师傅披着外套走过来:怎么了?
辉子的手...我指着那道伤口,声音有些发抖。
吴师傅俯身仔细看了看,忽然一拍脑门:哎呀,今天下午我给他修剪指甲时不小心划到的。对不起啊小雪,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
我摇摇头,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这道伤口证明辉子的手会长指甲了,这说明他的新陈代谢还在继续。我轻轻握住辉子的手,把它贴在自己脸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