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传来学生们跑操整齐的脚步声和响亮的口号声,隔着窗户,显得有些遥远。
教室里此刻只剩下宁煦一个人。
他右腿伸直架在旁边的空椅子上,缠着纱布的膝盖看起来依旧有些醒目。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睡觉或者玩手机,而是面前摊开了物理课本和练习册,眉头紧锁,手指间夹着一支笔,无意识地转动着。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少了平日里的桀骜和躁动,此刻的他,竟有种难得的沉静。
眼前的物理题是容妤上周重点讲解过的动能定理应用,他当时好像听懂了,可自己一做,又卡壳了。
公式记得,但该用哪个,怎么套进去,一团乱麻。
“操。”他低骂一句,几乎想把笔扔了。这种无力感太熟悉了,以前他都是用暴怒或放弃来应对。
可这一次,他盯着那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电路图,眼前浮现的却是容妤给他讲题时低垂的眉眼,耐心又清晰;
是她把那份整齐装着文具的文件袋递给他时的样子;
是她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看着他崩溃大哭时,最终轻轻落在他背上那生疏却温柔的安抚。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一次都没有。
即使在他最混账、最挑衅的时候,她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一遍遍把他从泥沼里往回拉。
他多少次想彻底放弃自己,破罐子破摔,反正也没人在乎。
可容妤在乎。
她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带着责任和期望的眼神,硬生生在他封闭的世界里撬开了一条缝。
光透进来了。
他还能再让她露出那种带着点欣慰的笑容吗?
这个念头,像一点微弱的火苗,在他心底摇曳,却顽强地不肯熄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熟悉的烦躁,重新拿起笔,笨拙地在那道题旁边画起了受力分析图。
线条歪歪扭扭,远不如容妤画的漂亮,但他画得很慢,很认真。
“物理很诚实,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她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对,不能骗自己。
他回想着容妤讲的步骤,一步步往下推导。遇到想不通的,就翻看之前补课时她留给他的草稿纸,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迹写的关键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
走廊外偶尔有去洗手间或者迟到的学生经过,好奇地探头看一眼教室里这个“改邪归正”的宁煦,然后被他一个冷淡的眼神瞥过来,立刻缩回头跑开。
宁煦不在乎。
他现在只觉得时间不够用。落下的东西太多了,像一座山压着他。但他不能停。
宁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终于磕磕绊绊地解出了那道题,对答案,步骤对了,结果有个数算错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直接把本子一合,爱谁谁。
但现在,他盯着那个错误的答案,皱了皱眉,重新拿起草稿纸,检查计算过程。
果然,在一个简单的乘法上出了错。
他划掉,改正。
看着最终正确的答案,他心里成就感满满。
妈的,真是疯了。他扯了扯嘴角,但眼神却亮了一分。
接下来的几天,宁煦成了教室里的固定风景。
跑操时间,他雷打不动地留在教室学习。课间,除了上厕所,他也基本不动窝。
那副带着伤还拼命学习的劲儿,让全班同学都大吃一惊。
“我去,煦哥,你来真的啊?”张烨凑过来,看着宁煦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目瞪口呆。
宁煦头也不抬:“别烦。”
“不是,你这……受什么刺激了?”赵立也一脸不可思议。
宁煦终于抬眼,眼神没什么温度:“滚远点,挡我光了。”
两人被他眼神里的认真慑住,摸摸鼻子,讪讪地走开了。他们感觉,宁煦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各科老师也明显感觉到了宁煦的变化。
物理课他眼神跟着容妤,偶尔还会低头记两笔笔记。
数学课虽然还是眉头紧锁,但至少手在动,在尝试。
语文课的随堂默写,他居然蒙对了好几个古诗词填空。
“容老师,你们班那个宁煦,最近像是换了个人啊?”午休时,李梅老师喝着茶感慨,“腿上带着伤,学习劲头倒足了。”
王璐一边批改听写本一边接话:“是啊,我昨天听写,他居然及格了,虽然刚踩线,但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陈琳:“语文基础还是太差,作文写得干巴巴的。不过态度是端正了不少,上课知道拿笔了。”
容妤听着同事们的议论,目光落在办公桌上宁煦最近交上来的、字迹依旧不算工整但明显认真了许多的物理作业上,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她知道他在努力。那种笨拙的、挣扎着向上的姿态,做不了假。
她走到教室后门,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
少年独自坐在座位上,微微低着头,额前刺短的碎发垂落,遮住部分眉眼。
他正对着一道数学题苦思冥想,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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