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槐巷断头楼
沈念是在工作室接到那通越洋电话的。
电话那头,表姑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急切:“念念,你表爷苏明远走了,无儿无女,遗嘱里把老槐胡同 19 号的房子留给你了。现在拆迁办催得紧,你抽空去一趟,整理完遗物就把手续办了。”
沈念握着听筒的手指一顿。她与这位远房表爷素未谋面,只在小时候听祖父提过一句 “老槐胡同有个搞古籍收藏的亲戚”。她是古籍修复师,常年与旧纸、墨痕打交道,对老物件本就有天然的敏感,加上工作室近期业务清淡,便答应了下来。表姑在电话里反复叮嘱 “那房子有些年头,注意安全”,却没说半句关于 “断头楼” 的传闻,更没提表爷的死因。
三天后,沈念拖着行李箱,背着装满修复工具的帆布包,踏进了老槐胡同。
秋意在这里浓得诡异,青石板缝里的苔藓发黑发黏,踩上去 “咕叽” 的闷响像烂肉被碾碎,一路跟着她往巷尾蔓延。巷子里的房子大多斑驳破败,墙根堆着枯枝败叶,几只乌鸦蹲在墙头,黑羽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直勾勾盯着她这个外来者。
“姑娘,找 19 号?” 卖糖画的老汉突然从老槐树后钻出来,铁皮桶上的糖渣子硬得像焦黑的血块,他枯瘦的手指在桶沿无意识地划圈,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污垢,“那楼可是‘断头楼’,你表爷苏明远就是从二楼跳下来的,脑袋摔得稀碎,脑浆溅在墙根,现在那片霉斑都发黑发臭,雨水一泡就淌红水。”
沈念心头一沉,攥紧帆布包提手:“大爷,您怎么知道我是来接 19 号的?”
“这胡同里哪有外人来。” 老汉咧嘴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眼神却透着寒意,“你表爷活着的时候就疯疯癫癫,天天抱着本书喊‘三层有头’,谁劝都不听。那楼二层以上是被斧头劈断的,不是年久失修,断茬子缝里嵌着干血块,夜里能听见砍骨头的声响。”
顺着老汉指的方向望去,巷尾那栋小楼果然透着诡异。青砖墙皮大面积剥落,霉斑顺着砖缝爬满墙面,远看像一张张淌着血泪的人脸;二层以上齐齐断裂,参差的木茬黑得发亮,风一吹,木茬摩擦的声响像骨头在互相啃咬。门楣挂着半块朽坏的 “安宅” 木牌,朱砂渗进木纹,抠起来粘一手红粉,凑近闻有浓重的铁锈味,混着老樟木的腐气,钻进鼻腔直打颤。
沈念定了定神,掏出表姑寄来的钥匙。楼门是老式铜锁,钥匙插进去转了三圈才 “咔嗒” 弹开。一股混杂着樟木腐味、干血味和灰尘味的风扑面而来,呛得她猛地咳嗽,鼻腔里像扎进了细小的针。
一层原是间杂货铺,柜台积的灰能埋住指节,铁皮饼干盒锈得黏在一起,她用力一掰,“吱呀” 声惊飞了巷口的乌鸦,盒里滚出半截腐烂的绣花鞋,鞋尖沾着带发的头皮,发丝还缠在铜制鞋扣上,发黑发硬,一扯就断,断口处露出发根的毛囊。货架东倒西歪,上面还挂着几缕发黑的麻绳,像上吊用的绞索,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
沈念强忍着反胃,打算先大致清理一层,再去二层整理表爷的遗物。她用脚拨开柜台下的碎木板,鞋底突然碰到硬邦邦的东西,弯腰一摸,指尖触到粗糙的布面 —— 是本线装的《巷陌杂记》,封皮是发黑的蓝布,边角已经脆化,一碰就掉渣,像是浸过黏稠的血。
她把书放在柜台上,刚想拂去封面灰尘,指尖就感到黏腻的冰凉 —— 残页边缘的墨迹竟在慢慢晕开,不是墨的焦黑,而是暗红的血色,像活人的血正在渗纸。血晕越扩越大,渐渐浮现出一行扭曲的字迹:“三层藏颅,夜叩者头落地”。笔画锋利如刀,转折处带着撕裂的毛边,像是用指尖蘸着滚烫的血刻上去的。
沈念吓得猛地缩回手,指尖的血渍却像生了根似的擦不掉,凑近鼻尖一闻,浓烈的铁锈味混着陈旧的纸张霉味,顺着鼻腔钻进脑子里,搅得她一阵眩晕,扶着柜台才勉强站稳。她下意识摸向帆布包,想拿酒精棉擦拭,手指刚碰到修复刀的木柄,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可不敢碰那东西!” 巷口李婆突然冲进来,她裹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褂,领口沾着洗不掉的暗红血渍,枯瘦的手指一把攥住沈念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疼得沈念倒抽冷气。“这是你表爷疯癫的根源!” 李婆的声音发颤,唾沫星子溅在沈念手背上,“他当年就天天抱着这本书在楼里转,逢人就喊‘三层有头’,最后从二楼跳下来,脑浆溅得墙根都是,连青苔都染成了粉白色!”
手腕传来钻心的疼,沈念低头看见五道血洞正往外渗血,鲜红的血珠与指尖的暗红血渍混在一起,顺着手腕往下淌,滴在《巷陌杂记》的封面上,瞬间被纸页吸收,让 “三层藏颅” 四个字更显猩红。李婆突然松开手,将一截缠满女人长发的朱砂桃枝塞进她掌心,桃枝上的朱砂颗粒蹭在皮肤上,烫得像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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