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十,东京洛阳。
冬日的清晨,天色灰蒙。沈清韵裹紧了身上的官袍,走出东偏院。院门外,八名身着便装却眼神锐利的护卫早已肃立等候,见她出来,无声地分成两列,前后护卫。这阵仗,自她搬来这偏院后,便成了每日固定的风景。
自那日明璃明确让她搬离主院后,一切都变了。明璃每日上朝,不再顺路带她同乘马车,即便是像今日这般无需上朝、只需直接前往户部官署点卯的日子,明璃的马车也会早早驶离,留下她独自面对这过于“隆重”的护卫。一路行去,引得沿途早起的同僚或路人纷纷侧目,低声议论。沈清韵只能尽量目不斜视,心中暗自苦笑:自己这个在大夏官阶体系中不过正六品的员外郎,出行排场怕是比许多三四品的大员还要夸张。她试图用现代的观念安慰自己——换算下来,这好歹也是个副厅级待遇了,若是在现代考公,没个十几二十年资历怕是熬不到这个位置。可这种自我安慰,在周遭异样的目光和无形中筑起的高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到了户部官署,护卫们止步于大门外,沈清韵才得以稍稍喘息。她如今在户部核算司的主要工作,便是向各部前来咨询的官吏讲解她参与制定的各项新政实施细则,尤其是边境贸易条例和新捐纳制度。这项工作让她不得不与形形色色的官员打交道,来自不同衙门,分属不同派系,怀着各种心思。免不了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瞧见没?那位沈员外,攀上高枝儿了,出入这般阵仗。” “啧啧,户部核算司可是女官扎堆的地方,多少女官熬到出头,最后不都因婚嫁之事辞官归家了?这位倒好,攀附的不是哪位权贵公子,竟是位公主殿下,非但不用辞官,反倒步步高升,真是……另辟蹊径啊。” “嘘!小声些,人家现在可是明珠公主眼前的红人,没见连捐官这等大事都交由她经办么?” “红人?我看未必吧,真要是红人,怎会让她独自住到偏院去?听闻明珠公主如今与长公主殿下走得极近,怕是……”
这些或明或暗的议论,如同细密的针尖,刺得沈清韵心头不适。她只能强迫自己专注于案牍文书,用繁重的工作麻痹神经。然而,下班回到那座被严密守护的偏院,孤独感便如潮水般涌来。明璃与她私下的会面几乎绝迹,沟通全靠韩岱儿传递文书,公事公办,不带一丝多余的温度。
夜深人静时,沈清韵常常难以入眠。她想起在北境蓟城,与明璃同榻而眠、抵足夜谈的时光;想起在江南查案,两人并肩作战、心意相通的默契。那时的明璃,会因她的奇思妙想而眼睛发亮,会因她的安危而方寸大乱。可如今,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这种强烈的落差,让她倍感孤独和失落。她理解明璃是想保护她,怕她卷入夺嫡的险境,但这种“为你好”的独断专行,本身就包含着一种不信任,一种将她排除在核心圈层之外的决绝。
腊月初一,大朝会前夜。
沈清韵得知次日大朝会将重点讨论推行海运之事,心知这将是明璃推动海权战略的关键一役。她连夜翻阅资料,结合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写下了一份详尽的分析与对策,重点指出了可能被攻击的风险点以及如何巧妙化解。她希望能当面交给明璃,亲口阐述其中的精妙之处,或许能帮明璃在朝堂上更有把握。
抱着厚厚的文书,沈清韵来到明璃所居的主院。然而,还未靠近院门,便被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伸手拦下。 “沈先生留步。”护卫首领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殿下有令,夜深不便见客,需静心准备明日朝会。先生若有要事,可由属下转交文书。”
沈清韵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灯火通明的书房,感觉自己所有的担忧、智慧和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热切,都被这道无形而冰冷的墙彻底隔绝在外。她默默将文书递给护卫,转身离开,夜色中,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腊月初二,紫宸殿大朝会。
气氛庄严肃穆,却暗流汹涌。景和帝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下方。今日的重头戏,便是由明珠公主轩辕明璃主导,长公主轩辕灵韵、户部右侍郎等人附议的“试行海运”之议。
明璃出列,身姿挺拔,声音清越而有力。她列举数据,对比漕运与海运的优劣:漕运自江南至辽东,耗时近两月,途中损耗高达三成;而海运若顺风,仅需半月,损耗可控制在半成以内。初步测算,即便只是试点,每年亦可节省运费数万贯。她强调,此举可极大缓解对漕运体系的过度依赖,增强北境军需民生物资供给的稳定性与时效性。为稳妥起见,她提议先组建一支由长公主船队骨干领航的试点船队,运输非核心军需物资,积累经验。
反对的声音立刻响起,激烈而尖锐。吏部尚书姜文率先发难:“海上风浪无情,变幻莫测!漕运虽慢,然沿河而行,稳妥可靠。海运一旦遭遇风暴,船毁人亡,全军覆没!岂是区区损耗可比?此乃拿国运冒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