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的锚链“哗啦”一声坠入海中，溅起的水花还带着远洋的咸腥，码头上的欢呼声就像涨潮的海水般涌了过来。王二虎扒着船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盯着人群里那些熟悉的身影，粗嗓门喊得嗓子都劈了：“娘！俺媳妇！俺在这儿呢！”
张仁心比他沉稳些，却也忍不住搓着手往码头边凑，目光在人群里逡巡——果然，不远处的柳树下，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女子正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见他望过来，赶紧挥了挥手里的帕子。那孩子被娘举起来，懵懂地眨着眼睛，虽然还认不太清船上的人，却也跟着挥舞着小胳膊，惹得张仁心眼圈瞬间红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王二虎拍了他一把，自己却抹了把脸，“等会儿下了船，咱先奔酒楼，我请你喝两壶！”
“先回家看看再说，”张仁心笑着摇头，“你忘了上次你媳妇因为你醉酒，把你酒壶都扔了？”
两人正拌着嘴，李文博已经拎着账本走到了船尾。他小心地把账本揣进怀里，又摸了摸胸口的茉莉花茶包——茶包还带着点温热，是昨晚特意用体温焐着的，就怕回了家茶受潮。正整理着衣襟，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竟是郑和。
“李先生这是急着回家见夫人吧？”郑和笑着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海上风大，擦把脸，免得夫人见了心疼。”
李文博接过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大人取笑了。倒是大人，此次归航立下大功，陛下必定重赏。”
“赏不赏的倒在其次，”郑和望着码头上的人群，眼神柔和了些，“只要能让陛下放心，让百姓安乐，咱们这趟苦就没白受。”
说话间，赵云龙已经带着几个亲兵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官服：“大人，码头的接风宴已经备好了，您先换身衣服，也好见百姓们。”
郑和接过官服，点了点头，却在目光扫过赵云龙腰间的玉佩时，脚步顿了顿——刚才在船上看得不真切，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玉佩上刻着一道奇怪的纹路，既不是大明官员常用的祥云纹，也不是龙凤纹，倒像是某种异域的图腾，隐隐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赵将军这玉佩倒是别致，”郑和不动声色地指了指玉佩，“不知是哪家工坊的手艺？”
赵云龙闻言，手不自觉地摸了摸玉佩，眼神闪了闪，笑道：“大人见笑了，这是末将家乡的俗物，不值什么钱，就是戴久了习惯了。”说完，他便错开话题，“大人，接风宴的时辰快到了，咱们还是先下船吧？”
郑和心里的疑虑又深了几分，却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那就有劳赵将军了。”
一行人下了船，码头上的百姓立刻围了上来，手里捧着鸡蛋、红枣，还有刚蒸好的馒头，往水手们手里塞。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拉着王二虎的手，抹着眼泪说：“虎子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娘天天在菩萨跟前烧香，就盼着你平平安安的。”
王二虎鼻子一酸，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篮子，哽咽着说：“大娘，让您惦记了。俺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以后还陪您唠嗑呢！”
张仁心也找到了妻儿，他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生怕力气大了弄疼孩子。孩子刚开始还有些认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胡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张仁心瞬间红了眼眶，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爹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娘俩了。”
李文博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他正想着一会儿回家给夫人泡杯茉莉花茶，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竟是他的同窗好友，现任应天府推官的周文彬。
“文博！你可算回来了！”周文彬快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你说要跟着郑大人出海，我还替你担心，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文彬兄，”李文博笑着拱手，“让你惦记了。这趟出海虽然惊险，却也长了不少见识，回头再跟你细说。”
两人正说着话，赵云龙走了过来，笑着说：“两位大人都是读书人，想必有不少话要说。不过接风宴已经备好了，咱们还是先去酒楼吧？陛下特意吩咐，要好好犒劳各位英雄。”
众人跟着赵云龙往酒楼走，一路上百姓们夹道欢迎，还有孩童跟在队伍后面，唱着赞颂郑和的歌谣。王二虎走在队伍里，挺胸抬头，接受着百姓们的敬意，嘴里还不停地跟身边的人吹嘘：“上次在西洋，我一斧子劈断了海盗的桅杆，那海盗吓得腿都软了……”
张仁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拆他的台——他知道，王二虎虽然爱吹牛，却是个实打实的好人，上次剿灭海盗时，他为了保护水手，胳膊上还挨了一刀，至今留着疤痕。
到了酒楼，早已备好的庆功宴摆了满满两大桌，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应俱全，还有上好的女儿红，酒香飘得满屋子都是。王二虎一看见酒坛，眼睛都亮了，不等众人入座，就先给自己倒了一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抹了抹嘴说：“痛快！还是咱大明的酒好喝，西洋那些果子酒，跟糖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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