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五年,冬。
印度洋的季风裹挟着咸湿的暖意,拂过郑和船队旗舰“清和号”的十二道桅杆。帆布如垂天之云,在晨光中舒展成流动的锦缎,三十六艘宝船首尾相衔,如巨龙般劈开澄碧的海水,身后拖曳出银亮的航迹,直指前方云雾缭绕的陆地——那便是西洋诸国中以盛产琉璃闻名的“琉璃国”,也是船队西行抵达的第三个邦国。
郑和立于船首,玄色官袍被海风猎猎吹动,腰间悬挂的“同心图”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玉佩是永乐帝亲赐,半块圆形的玉面上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留有锯齿状的缺口,据钦天监所言,此图原为一整块,碎裂后散落在西洋诸国,集齐碎片便能解开“万国同心”的秘辛,助大明通好四海。此刻他望着远方逐渐清晰的海岸线,眉头微蹙:“马欢,琉璃国的风物志再与我讲一遍。”
身旁的通译官马欢连忙上前,捧着竹简躬身回道:“回总兵官,琉璃国东临大洋,西接荒漠,国中多火山,盛产五色琉璃,故以此为名。国王摩诃罗勇武善战,国中百姓信奉天母神,性情淳朴。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前日哨船传回消息,琉璃国港口战船密布,似有防备之意。”
郑和指尖摩挲着玉佩,目光沉了沉。船队自归墟岛出发已逾两月,一路顺风顺水,未遇半点波折,如今尚未靠岸便见敌意,此事定然蹊跷。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千户王景弘:“传令各船,收起武器,悬大明龙旗,保持阵型缓行。若遇拦截,不得先动手。”
“是!”王景弘抱拳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船队已至琉璃国港口外。果如马欢所言,港口两侧的礁石上立着数十座了望塔,塔上士兵手持弓箭,直指大明船队;海面之上,二十余艘快船列成阵势,船舷两侧的弩炮蓄势待发,为首的战船上,一面黑色鲨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是南洋海盗“黑鲨帮”的标志!
郑和心中一凛。黑鲨帮乃是永乐初年盘踞在南海的海盗团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去年自己船队清剿,首领黑鲨王率残部西逃,竟藏身于此,还挑唆琉璃国与大明为敌?他正思忖间,那艘黑鲨帮战船上忽然传来一声粗犷的呼喊,马欢即刻翻译:“他们说,大明船队是来侵略的,让我们立刻退走,否则便放火烧船!”
“侵略?”郑和冷笑一声,抬手示意船队停下,朗声道:“烦请通传你国国王,大明钦差总兵官郑和,奉永乐皇帝之命,率船队出使西洋,只为通好邦交,共享太平,绝无半分侵略之意。若有误会,还请国王陛下登船一叙,或容我登岸拜见。”
他的声音透过扩音的铜喇叭传出,清晰地飘向港口。片刻后,港口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艘装饰华丽的金色龙船从船队中驶出,船头立着一位身披赤金铠甲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是琉璃国国王摩诃罗。
摩诃罗身旁,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瘦高男子,嘴角噙着阴恻的笑,正是黑鲨帮首领黑鲨王。他凑在摩诃罗耳边低声说着什么,摩诃罗的脸色愈发阴沉,抬手一指郑和:“你说通好?为何带着如此多的战船?去年黑鲨帮来犯,你们大明水师为何坐视不理?如今又打着‘通好’的旗号来此,怕不是想趁我国力虚弱,吞并琉璃国!”
郑和心中了然,这黑鲨王定然是颠倒黑白,将自己说成是被大明追杀的“受害者”,又把大明船队污蔑成侵略者。他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的圣旨,高举过头顶:“陛下请看,这是大明永乐皇帝的圣旨,其上盖有传国玉玺,可证我所言非虚。大明向来以礼待人,若想吞并小国,何须派我带着丝绸、瓷器、茶叶而来?”
说着,他示意水手将几箱早已备好的礼物搬到船边,揭开箱盖——五彩斑斓的丝绸在阳光下流淌,薄如蝉翼的瓷器泛着莹白的光泽,香气四溢的茶叶引得海风吹过都带着清甜。这些礼物皆是大明的珍品,远超一般邦交的规格,足以见得朝廷的诚意。
摩诃罗眼中闪过一丝动摇,黑鲨王却急忙上前一步,厉声喝道:“陛下休要被骗!这些不过是大明的糖衣炮弹!他们先以礼物麻痹我们,待登岸后便会露出獠牙,就像当年吞并安南一样!”他说着,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弯刀,指向郑和,“我黑鲨帮与大明不共戴天,若陛下不信,可让我带人登船搜查,定能找出他们的侵略证据!”
郑和眼神一冷,腰间的同心图玉佩忽然微微发热。他知道,此刻绝不能让黑鲨王登船,否则一旦被他栽赃陷害,误会只会更深。他上前一步,声音掷地有声:“放肆!大明船队乃是钦差驻地,岂容你这海盗放肆?陛下,若你仍有疑虑,我愿孤身登岸,不带一兵一卒,前往王宫与你详谈。只是这黑鲨帮乃是朝廷钦犯,你若包庇,便是与大明为敌,后果自负。”
摩诃罗看着郑和坦荡的眼神,又看了看身旁神色慌张的黑鲨王,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他沉默片刻,终于挥手道:“好,我信你一次。但你只能带一人登岸,若有异动,休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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