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林晏问。
余尘抬眼,轻声道:“我在想,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写道:‘权臣之争,如水火不相容,然水沸火燎,皆百姓受之。’今日我们在此运筹帷幄,却不知这棋局之外,多少百姓生计将受影响。”
林晏手中的棋子顿了顿,他凝视余尘片刻,忽然问道:“你可知我为何选中你?”
余尘摇头。
“因为朝中诸公,或为权,或为利,或为名。他们看史书,只看得见权术谋略,却看不见你刚才所说的——百姓。”林晏将棋子轻轻放回原处,“但记住,尘弟,在这朝堂之上,心慈手软会要了你的命。我们要赢,不是为了权位,而是因为若让国师一派继续把持朝政,大宋江山危矣,届时受苦的百姓将何止千万?”
余尘沉默点头。他明白林晏的意思。国师林灵素以道教方术取信官家,其党羽把持要职,排斥异己,若长此以往,朝纲必乱。但他也明白,这场斗争中没有纯粹的善与恶,只有不同利益与理念的碰撞。
林晏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暮色渐合的庭院:“明日,我将举荐一人出任江淮发运使。”
“谁?”
“原江南东路转运判官,沈文渊。”
余尘微微一怔:“沈文渊?他不是国师的门生吗?”
“曾经是。”林晏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三个月前,他的独子因在杭州与当地豪绅争夺一名歌妓,闹出了人命。此事被压了下去,但足以让沈文渊明白,他需要一条新的出路。”
余尘立刻领悟:“你帮他平息了此事?”
“我让他相信是我平息了此事。”林晏纠正道,“实际上,那场风波本就是国师派人制造的,为的是控制沈文渊。我只是...适时出现,提供了另一种选择。”
余尘感到一阵寒意。这朝堂之中的算计,竟如此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所以沈文渊表面上仍是国师的人,实则为我们所用?”
林晏摇头:“不,他只为他自己。但这正是最可靠的联盟——基于共同的利益。他知道国师不再完全信任他,而我能给他提供保护。更重要的是,江淮发运使是个肥缺,他渴望已久了。”
余尘若有所思:“但国师会同意这个提名吗?”
“他会。”林晏自信地说,“因为与其他人选相比,沈文渊是他最不坏的选择。至少,沈文渊的背叛,他尚不知情。”
暮色渐深,室内已昏暗不明。林晏没有点灯,只是在昏暗中继续移动沙盘上的棋子,讲解着枢密院与中书省的制衡关系,分析各路官员的派系归属和利益诉求。
余尘静静听着,偶尔插话,引用史书上的类似案例。他惊讶地发现,尽管时隔数百年,但权力博弈的规律竟如此相似。不同的是,史书上的斗争已成定局,而眼前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走吧,该回去了。”林晏终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明日早朝,还有一场好戏。”
余尘点头,随林晏走出房间。在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沙盘。那些棋子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如同命运在黑暗中闪烁不定的轨迹。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盘棋中,究竟是棋手,还是棋子。
次日清晨,紫宸殿。
余尘依然站在老位置,但今天他的心情已大不相同。他学会了从朝臣站立的位置、官袍的颜色和纹饰、手持笏板的姿势,来分辨他们的身份和立场。
果然,当议事过半,一位中书舍人出列奏报江淮发运使空缺一事时,林晏适时地提出了沈文渊的名字。
朝堂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珠帘后的官家轻声询问:“众卿以为如何?”
出列反对的是御史中丞周邦彦,国师的忠实盟友:“陛下,沈文渊资历尚浅,恐难当此重任。臣举荐京西路转运使王涣,此人历任地方,政绩斐然。”
接着,几位大臣相继出列,各有人选推荐。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余尘仔细观察国师林灵素的反应。那位身着紫袍的道教学士始终闭目养神,仿佛朝堂争论与他无关。但余尘注意到,他手中拂尘的玉柄,在指间缓缓转动——这是他在思考的标志。
“臣有一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出列的是起居郎赵鼎。
余尘精神一振。赵鼎是林晏提前告知的盟友之一。
“江淮发运使一职,关系京师漕运命脉,非同小可。王涣虽政绩斐然,但京西路与江淮情势大不相同。沈文渊久在江南为官,熟悉当地民情政务,正是合适人选。”赵鼎声音不高,但条理清晰,“且近年来江南漕运屡有延误,正需熟悉本地情势的官员整顿。”
接着,又有几位官员出列支持沈文渊。余尘注意到,这些人表面上分属不同派系,有的甚至是国师的公开支持者。
棋局在按照林晏的预想推进。
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臣,监察御史李纲,反对此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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