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征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夏小玲消失的大门口,那里空空荡荡,好像刚才那个推着崭新自行车进来,笑意盈盈的姑娘,只是他的幻觉。
可心口那里却阵阵的钝痛,又是那么真实。
什么叫树倒猢狲散,什么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秦南征活了二十多年,今天算是彻彻底底地领教了。
秦真真扯了扯他,泪水又涌了上来,声音里带着鼻音,“大哥,大嫂她……她肯定是吓坏了。
咱们指望不上她了。”
其实她心里都明白,就是怕大哥伤心而已。大哥挺在乎夏小玲的。
秦北战冷笑一声,说道,“我还想指望她,结果跑得比谁都快。
刚才还一口一个南征叫得亲热,现在怕是想尽办法跟咱们划清界限呢。”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就大嫂长嫂短的叫,真心是喂了狗了。”
“北战,别说了。”秦南征感觉心口不舒服,他喝止了秦北战。
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个女人消失的方向,强迫自己又面对眼前这一片狼藉的家。
现在不是计较一个女人的时候,家都要没了。
秦真真,“大哥,二哥,那我们怎么办?
还差两千多块钱,我们去哪儿凑啊?真的要卖房子吗?”
秦南征垂下眼帘,看着脚下一片碎裂的瓷片,那是他小时候用过的一只小碗,如今碎了,就像这个家一样,碎了。
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属于长子的担当又回到了身上。
他看着惶恐不安的弟弟妹妹说,“去姥姥家。等舅舅下班,找舅舅想办法。”
这是他们眼下唯一的出路了。
秦北战也觉得只有这个法子,“对,找大舅。
大舅在市里机关工作,人脉广,说不定能打听到爸妈的消息,还能帮咱们周转一下。”
兄妹三人凑到墙角,暂时避开了那些钢铁厂工人的视线,低声商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就在这时,那个戴眼镜的财务科干事小刘,一路小跑着从外面进来。他径直走到赵科长面前,压低了声音汇报。
“赵科,我去附近打听清楚了。”
赵科长把嘴里的烟头扔在地上,低头用脚碾碎,“说。”
刘会计,“咱们市里,像秦家这种带独立院子的青砖瓦房,地段又好,房子也还算新,要是卖的话,差不多能值个一千五百块钱。”
赵科长掐灭了烟头,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
之前抄没的家当是九百五十三块五。
加上这一千五百块,总共是两千四百五十三块五。
小刘也算出了结果,他翻了翻手里的册子,对赵科长说,“科长,秦留粮贪污的总数是三千二百七十四块。这么算下来,就算把这房子卖了,还差……还差八百二十块五毛钱。”
八百二十块五毛。
秦家兄弟三人,当然也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秦真真,“怎么,怎么还差这么多……”
把家都卖了,竟然还填不上这个窟窿。
八百多块钱,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不吃不喝也要攒大半年。
秦北战看着那些安保科的人,又看看空荡荡的屋子,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赵科长?”
赵科长转头看秦南征,青年的脸色和他的弟妹一样苍白,大概刚才被对象的态度伤到了吧!
“房子,你们收走吧!”
“大哥。”秦真真和秦北战同时惊呼。
秦南征没有看他们,继续说道,“事已至此,我们认了。
钱,我们会想办法还。
但是我们现在,能不能想办法……见我父母一面。我们只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知道,保住房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不如接受现实,去争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钱没了可以再挣,家没了可以再安,可父母要是出了事,那就什么都没了。
秦北战瞬间明白了大哥的意图,他咬着牙,通红的眼眶里满是愤恨,却也跟着说道,“对,我们配合。
剩下的钱我们兄妹三个砸锅卖铁也会还上。
我们只想见见我爸妈。”
赵科长看着面前这三个年轻人。
大的沉稳有担当,小的虽然冲动但也护着家人。
他当了这么多年兵,见过太多家庭因为这种事分崩离析,子女为了撇清关系反目成仇。
像秦家兄妹这样,到了这个地步还拧成一股绳,一心只想着父母的,倒是不多见。
他沉默了片刻,把手里的烟盒揣回兜里,对着手下人摆了摆手。
“行了。让他们进去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私人物品带走吧!
别的事,等厂里通知。”
这算是一种默许,也是他职权范围内能给的,最后一点通融了。
秦南征朝着赵科长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您,同志。”
赵科长,“你的父母已经不在我们厂里,我们也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去帮你们通融去见他们,这个你们要自己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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