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行动的阴影,如同北地春日迟迟不散的寒潮,沉甸甸地压在辽西根据地每一个决策者的心头。军事上的准备紧锣密鼓,张汉卿几乎泡在了前线指挥所,与王以哲、孙铭九等将领反复推演防御方案,塞克特顾问的沙盘上,代表日军的蓝色箭头被一次次摆放、调整,模拟着各种可能的进攻路线。
而在义县,于凤至面对的,则是另一片无声却同样至关重要的战场。
顾慎之终于有了回音。送信的不是往常的联络员,而是一个看似寻常的货郎,将一枚用油纸包裹严密的蜡丸混在杂货中,送到了谭海指定的秘密交接点。蜡丸里没有信件,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着一行小字,遇空气后缓缓显现:
“货有,价高。三日后酉时,凌河渡废砖窑。”
没有署名,没有具体内容,充满了顾慎之式的谨慎与莫测。
“他要亲自见面。”于凤至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看来,他要的‘价’,不是黄金那么简单。”
“太危险了!”谭海立刻反对,“夫人,凌河渡虽在我军控制边缘,但情况复杂,日伪探子活动频繁。顾慎之此人底细不明,万一有诈……”
“正因为他要的不仅仅是钱,我才必须去。”于凤于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需要药品,需要工业原料,更需要打通一条稳定的、不受南京掣肘的外部通道。顾慎之是目前看来最有可能提供这条通道的人。风险固然有,但值得一冒。”
她看向徐建业:“建业,安排人手,提前清查凌河渡周边,布设暗哨。我与他会面时,外围警戒由你亲自负责,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靠近废砖窑。”
“是!”徐建业沉声应下,他知道劝阻无用,只能尽全力保障安全。
三日后,黄昏。凌河渡口,废弃的砖窑在暮色中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残破的窑洞张着大口,迎着从冰封河面上吹来的冷风。于凤至只带了两名精干的警卫,步行至窑口。她穿着普通的深色棉布裙袄,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斗篷,看上去就像一个前来探查废弃产业的寻常人家主妇,只是眼神中的沉静与锐利,掩盖不住。
窑洞内光线昏暗,弥漫着尘土和霉味。一个人影背对着入口,负手而立,望着窑壁上斑驳的痕迹,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正是顾慎之。他依旧是一身合体的长衫,面容清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这荒废的背景衬托下,更添几分神秘。
“夫人胆识过人,顾某佩服。”他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顾先生约见,想必是有了眉目。”于凤至开门见山,没有寒暄的兴致,“我要的药品,特别是磺胺和麻醉剂,还有兵工所需的特种钢材、酸类,先生能提供多少?价格几何?”
顾慎之轻轻一笑,不疾不徐:“夫人快人快语。药品,第一批可以弄到磺胺粉五十磅,麻醉剂若干,还有一批奎宁和急救包。钢材和酸类,数量有限,但可解燃眉之急。价格嘛……”他顿了顿,目光在于凤至脸上扫过,“黄金固然是好东西,但眼下,顾某更想与夫人做一笔长久的生意。”
“哦?怎样的长久法?”于凤至不动声色。
“顾某的渠道,连通南北,甚至可达海外。夫人所需,非止一端,此次是药品、钢材,下次可能是电台零件、汽油,乃至……某些敏感的技术资料。”顾慎之缓缓道,“顾某愿做这条‘毛细血管’,为辽西源源不断输送养分。条件是,夫人需允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在夫人的辖区内,给予顾某名下‘通达商行’独家经营某些特定商品的权利,并保障其货物运输安全。”顾慎之看着于凤至,“当然,商行会照章纳税,价格也会公允。”
于凤至心中瞬间明了。顾慎之看中的,是辽西根据地未来可能形成的市场和一个相对安全的走私通道。他不仅要赚这一次的钱,更要建立一个长久的、垄断性的利益链条。这确实比单纯要一笔黄金,野心大得多。
“独家经营权不可能。”于凤至断然拒绝,“抗日民主政府鼓励商业流通,但绝不允许形成垄断,盘剥百姓。不过,若‘通达商行’能诚信经营,优先保障根据地所需物资的供应,政府可以在法律框架内,给予一定的便利和优先采购权,并保障合法经营的安全。”
她盯着顾慎之:“这是底线。顾先生是聪明人,当知一个健康、有秩序的市场,远比一个被垄断扼杀的市场,更有长久的利润。竭泽而渔,非智者所为。”
顾慎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夫人高见。既如此,顾某退一步。优先采购权与经营便利,亦可。那这批物资……”
“可按市价用黄金支付,或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比如,我们缴获的某些日制武器、或者……一些关于满洲国某些要员的情报。”于凤至抛出了准备好的筹码。她深知,对于顾慎之这种人,情报有时比黄金更有吸引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