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所第七食堂的灯光在午夜准时熄灭。
这不是断电,是新的“节能条例”——晚十点后非必要区域照明降低70%。昏黄的光线下,最后一批用餐者沉默地收拾餐盘,排队将空碗放入回收槽。金属碰撞声清脆而规律,像某种机械的节拍。
王海擦了擦油腻的台面,他是今晚的值班厨师。四十二岁,天坠前在工厂食堂干了二十年,现在在103所继续干老本行。妻子死于辐射病,儿子在觉醒测试中失败,被分配去地下农场做苦力。他没什么好抱怨的,至少还活着,至少儿子也在同一个避难所里活着。
“王师傅,还有剩的吗?”
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站在打菜口外,手里端着几乎空了的餐盘。王海认得他——材料组的实习生小李,总是最后一个来,总是怯生生地问有没有剩的。
“等着。”王海转身,从保温柜底层摸出半块烤土豆,又舀了一勺浓稠的菜糊盖在上面,“别让人看见。”
小李接过盘子时手在抖:“谢谢...谢谢王师傅。”
“快吃。吃完赶紧回去,马上宵禁了。”
年轻人缩到角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王海继续擦台面,余光却注意着食堂入口。最近安全部的人巡查很勤,特别是服务站开设后,好像所有人的行为都被放在了放大镜下。
但他还是留了那半块土豆。
不是善良,是规矩——在他干了二十年的食堂里,从来没有让一个还饿着的人空着手离开过。天坠没改变这个,服务站也不会。
灯光又暗了一档。宵禁的预备铃响了。
小李匆忙吃完,把餐盘放回回收槽,朝王海鞠了一躬,小跑着离开了。食堂彻底空了,只剩下王海和另一个清洁工老陈。
“听说今天服务站又进去一批人。”老陈一边拖地一边低声说,“老刘家的媳妇也去了,说是晚上老做噩梦。出来的时候眼神直愣愣的,问她话也不答,回家倒头就睡。”
王海没接话。他收拾好刀具,锁上调料柜。柜门上的倒影里,他看到自己的脸——疲惫,麻木,但眼睛还睁着。
只要眼睛还睁着,就得继续看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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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73号站地下农场。
赵磊蹲在培养槽前,手里的记录板已经写满了数据。十二个槽位,种植着十二种不同的变异植物:金浆薯、月光草、荧光菇、石生苔...还有几种是从黑森林边缘采集的未知品种。
“第七组对照实验完成。”他对着录音笔说,“月光草与石生苔的伴生组合,能量转化效率比单独种植提升180%。但伴生状态下,月光草的晶化速度会减缓,石生苔的生长周期则缩短。”
他小心地采集了一些样本,放入低温保存箱。箱子里已经整整齐齐码放着上百个样本管,每个管子上都贴着详细的标签:采集时间、位置、环境参数、能量特征...
这些数据如果交给103所的农业组,能在三个月内将粮食产量提高至少50%。
但赵磊没想过交出去。
不是自私,是他看过103所现在的样子——孙铭在服务站推广的那种“效率优先”的思维,如果应用到农业上,会变成什么?催生剂?基因强制改造?让植物也像人一样被“优化”成标准产品?
他摇了摇头,继续记录下一个槽位的数据。
外面传来脚步声,林涛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赵哥,休息会儿吧。都凌晨一点了。”
“这就好。”赵磊接过茶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你姐呢?”
“还在山顶。陈默姐在陪她。”
赵磊喝了一口茶。是月光草根泡的,带着淡淡的甘甜和微弱的能量感。“土地今天...怎么样了?”
“安静了。”林涛蹲在培养槽边,看着里面发光的植物,“白天那场‘重力舞’之后,它好像累了。现在整片山地的能量脉动变得很慢,很温和,像在...消化。”
“消化什么?”
“新的可能性吧。”少年伸手,指尖轻轻触碰一株月光草的叶片,“我姐说,土地在理解‘自由移动’这件事时,也在理解‘为什么想移动’。它以前只是存在,现在开始有‘意图’了。”
赵磊沉默着。作为一个植物学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识。不是人类的意识,是另一种形态的、基于生态系统整体的、缓慢而深沉的意识。
而这种意识,选择了和林汐对话。
不是他,不是陈默,不是任何其他人。
“你姐和土地的连接...”他斟酌着用词,“她有没有说,那是什么感觉?”
林涛想了想:“她说像...想起了很久以前就会,但一直忘记怎么做的事。就像呼吸,就像心跳,本来就在那里,只是我们习惯了用更复杂的方式活着。”
他站起来,指向农场顶部的岩壁。那里,月光草的根须已经从岩缝中生长出来,在顶部交织成发光的网状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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