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者7号执行方舟协议,全系统进入‘龟息模式’。”
冰冷而平稳的AI声音在偕明丘内部通讯网络中响起,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所有非必要的系统功能。
滋——啪嗒。
簇屋区百分之八十的照明同时熄灭。月光草田间,本已黯淡的光晕彻底消散,只留下几处作为紧急标识的微光。地火草能源阵列的主体植株大面积萎蔫,只有边缘少数几株还挣扎着发出微弱的橙红色光点。
山体的震动停止了。不,更准确地说,是飞行本身几乎停止了。
坤舆的意识在强制休眠前发出了最后一声微弱却温柔的嗡鸣,像是母亲在重伤时,仍不忘安抚孩子入睡的低语。庞大的悬浮山体失去了大部分主动飞行能力,仅靠惯性滑翔和最低限度的地脉能量维持着不坠入深海。它如同一头垂死的巨鲸,漂浮在距海平面约三千米的空中,缓慢向东方的夜幕飘移。
屏障破损率达到百分之六十八的警告在监管者7号的虚拟界面上不断闪烁,但AI已将其优先级降至最低。此刻,生存的逻辑压倒了一切——与其将宝贵的剩余能量用来修补一个注定无法完全修复的屏障,不如全部投入维持生命系统。
“能级分配:生命维持系统——百分之四十五。核心医疗舱——百分之二十五。基本通讯与监控——百分之十五。结构稳定性维持——百分之十。其他——百分之五。”
监管者7号的计算核心以最大效率运转。作为永动机工厂的AI管理程序,它从未经历过如此极端的资源枯竭场景。旧世界的设计逻辑中,“系统崩溃”是理论上的极小概率事件。而现在,它必须用这些理论预案,来面对现实的毁灭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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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室内——或者说,现在的“临时指挥中心”——弥漫着消毒水和焦糊气味混合的味道。
吴小玲脸上沾着灰尘和汗渍,眼神却异常专注。她正用简易的医疗设备监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林汐和陈默的生命体征。
林汐的呼吸浅而急促,额头滚烫,掌心却冰凉得吓人。溯光那青蓝色的宝石静静悬浮在她胸口上方,投射出一层薄薄的光膜覆盖着她的身体。宝石孩子的意识也在沉睡,但仍本能源源不断地输出着温养的能量——尽管这能量如同风中残烛。
陈默的情况看起来更直观一些,也更令人心惊。她的耳朵、鼻孔、嘴角都残留着擦拭过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吴小玲拆开临时包扎的绷带,看到陈默手臂和颈侧皮肤下,有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暗红色纹路,那是能量回路过载后毛细血管破裂的痕迹。
“内出血…多处器官有损伤迹象…”吴小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手上动作依然麻利。她从药箱里取出最后几支高浓度营养剂和细胞修复促进剂,小心地通过静脉注射给两人。
晨光蹲在旁边,小手轻轻按在林汐的手腕上。他能“尝”到林汐体内的能量混乱得像一锅煮沸的岩浆,而陈默那边则冰冷得如同冻僵的机器。他尝试着调动自己与生俱来的调和能力,将一缕极细极温和的能量探入两人的身体。
“他们在…自己修复。”晨光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控制室的沉重,“但是好慢…而且好饿。”
“能量枯竭。”赵磊靠在墙边,声音沙哑。他的右臂用布条吊着,在君王精神冲击时为了护住晨光而脱臼。“不仅是他们,整个偕明丘都饿疯了。”
陆澈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海风和疲惫。“屏障的静态伪装已经开启,从外部看,我们就是一片普通的、漂在天上的乌云。但效果很脆弱,稍微近一点或者专业点的探测就可能看穿。”
“能维持多久?”老吴问。这位总规划师此时更像一位包工头,正组织人手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损毁簇屋的木板、藤蔓纤维、甚至部分不重要的设备外壳——去封堵山体前缘最危险的裂缝。
“不知道。能源供应不上,一切伪装都是纸糊的。”陆澈苦笑,“我们就像一只受了重伤还拼命把伤口藏起来的动物。”
监管者7号的全息投影在控制室中央亮起,是一个简化的、线条不断跳动的偕明丘结构图,大部分区域都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告。
“现状通报。”AI的声音依然平稳,却带着某种沉重感,“距离‘方舟协议’启动已过去六小时三十七分。能源储备剩余:百分之六点八。按当前消耗速率,维持生命系统的最低运转时限:六十五小时四十二分。”
一片死寂。
六十五个小时。不到三天。
“第一优先抢救目标:地火能源阵列。”监管者7号继续道,“赵磊、晨光,请立即前往阵列受损最轻的东南区段。根据模拟,该区段仍有约百分之三点二的植株保持微弱生物活性。你们的任务是,尝试激活并引导它们恢复至少最低限度的产能——目标为每日五十标准单位。”
五十单位,只是平日偕明丘每小时消耗的零头,但却是现在生命能否延续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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