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死了才归队,是心认了就归队。”
我站在焚化炉后头,风从炉口倒灌出来,带着一股焦木和铁锈混在一起的味道。
阳光斜照在他脸上,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像是被岁月刻过一遍又一遍的排班表。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桃木珠攥紧了,指节泛白。
“王叔,”我喉咙干得发疼,“那……鞋底的纹路,到底是谁刻的?”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像在看活人,倒像在看一个已经站上岗位的影子。
“没人刻。”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卷走,“是脚自己走出来的。踩一次,命就对一次钟。你爸最后那晚,鞋底印在地板上,分秒不差指向三更十七。”
我脑子“嗡”地一声。
三更十七——凌晨3:17。
昨夜井口钟声,整整二十五响。
我数得清清楚楚,最后一响,就是那个时间。
排班表升起,纸上写着“吴青山,已到岗”。
那时我以为是幻觉,是水汽迷了眼,可现在,冷汗顺着脊梁往下爬。
我转身就跑,冲回宿舍翻出父亲的遗物箱。
那本旧日记藏在底层,封面沾着灰,边角卷起。
我抖着手翻开,一页页扫过去,全是些零散记录:哪年哪月哪具尸体没穿寿衣,哪次火化炉出了故障……直到最后一页。
字迹潦草,墨水洇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青山……躲不过,他生下来就在表上。”
我盯着那行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吴青山不是偶然卷进来的。
他从出生起,名字就已经写进去了。
就像井盖上的裂缝,早就等着他的脚底踩上来。
我冲出宿舍,想找他,却发现锅炉房空了。
床角那双蓝面布鞋不见了,警靴还摆在原地,鞋带松垮地垂着,像两条死蛇。
厂区静得反常。连锅炉的嗡鸣都停了。
我转头去了档案室。门虚掩着,里面灯亮着。
推门进去时,吴青山正蹲在铁柜前,手里攥着打火机,火苗刚舔上一叠泛黄的纸。
他眼神发红,嘴唇咬破了,血顺着下巴滴在纸上。
“别毁了!”我吼了一声。
可话音未落,整排铁柜“哐”地一声,猛地弹开。
不是风吹的,也不是地震——是自己动的。
纸页哗啦啦飞起来,像雪片一样在空中打旋。
每一张上,都浮现出“吴青山”三个字。
有的是铅笔写的,有的是钢笔,有的甚至像是用血描的。
时间从1983年开始补录,一直排到2049年,轮值表密密麻麻,横跨六十多年。
他怒吼一声,抓起一张就撕。
纸裂开的瞬间,他手指割破,血滴在残页上。
诡异的是,那血没晕开,反而像被纸吸进去一样,顺着墨痕蔓延,竟拼出一行新字:
“已到岗者,焚之反固。”
我僵在原地,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这时,窗外一道黑影掠过。
周哑巴站在外面,背着邮包,手里捏着一枚火漆印章。
他没看我们,只是轻轻一压,信封封口,印面是一只睁开的眼睛——长在额头中央。
然后,那只眼缓缓闭合,像完成了什么仪式。
吴青山瘫坐在地,喘着粗气,眼神空了。
我扶他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们走出档案室时,天刚蒙蒙亮。
雾又起了,裹着厂区,像一层裹尸布。
我刚想回宿舍换身衣服,赵玉兰突然从卫生所方向冲过来,脸色惨白。
她是个哑婆,只会比划。
她抓住我的手,急促地在空中画着节拍,又指自己耳朵,再指向刘老三住的那间旧屋。
她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
我愣住。
她反复比划同一个动作——像是有人在敲钟,一下,又一下。
然后她突然停住,双手抱头,猛地一颤,像是听见了什么,再也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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