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顺着我的掌心,钻进骨头缝里,搅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我蜷缩在值班室的角落,闭着眼,脑子里却比睁着眼时更吵。
一个声音,又尖又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带着一丝喜悦在我耳边轻轻说:“哥哥,回家了。”
另一个声音,是我自己的,却冰冷得像块铁,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锈迹:“你早就该走了。”
两个声音在我颅内撕扯,一个拉着我往下坠,一个推着我往前走。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试图把它们都甩出去。
视线聚焦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画。
一张用蜡笔画的儿童画,纸页泛黄,边角都起了毛。
画上是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小男孩,孤零零地站在一口黑漆漆的井边。
画的上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回来了。
我从没见过这幅画,这里是我的值班室,每一件东西我都熟悉。
可这张画,就像是凭空长在了墙上。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画纸右下角,心脏漏跳了一拍——那里,印着半枚小小的、清晰的掌印。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凡子走了进来,脸色比停尸房的灯光还白。
他没看我,眼睛死死盯着我身下的地面,那里正对着老井的方向。
“井下的声波监测器,录到了东西。”他的声音很沉,“三声敲击,每次间隔七秒。和当年……封镜仪式的节奏,一模一样。”
我的身体僵住了。
封镜仪式,一个我只在老档案里见过的词,据说那是几十年前,殡仪馆用来镇压不干净东西的最后手段。
凡子没有再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怀疑、恐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悯。
他转身出去了,我听到他在外面摆弄着什么东西,金属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深了,我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离开了角落。
我的腿脚不听使唤,迟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另一间空置的房间。
那是我自己的身体,我却像个旁观者,看着它自己行动。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可我并不害怕,反而有种回家的熟悉感。
就在我踏入房间中央时,头顶的灯光毫无征预兆地爆闪起来。
不是普通的照明,而是七盏位置诡异的灯,发出刺眼又高频的白光,光线交错中,一阵“滴……滴……”的脉冲声钻进我的耳朵。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进了我的神经。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竟无意识地在裤缝上敲击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那节奏,和脉冲声,和井下的敲击声,分毫不差。
“你记得那晚,镜子里是谁在哭吗?”
凡子的声音从监控室的喇叭里传来,冰冷又清晰。
我的手指停下了。
我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监控探头,嘴巴自己张开了,发出的声音既像我,又不像我。
“……是我。”
“可王师傅说,死人,是不能哭的。”
这句话说完,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王师傅是谁?
我为什么会知道他?
接下来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凡子和黄皮冲了进来,把我架了出去。
我的脑子一团浆糊,直到黄皮把一块焦黑的东西塞进我手里。
那是一块木牌,烧得只剩下一半,上面用刀刻的字迹模糊不清,但仔细看,依然能辨认出那几个字。
林小舟。三岁。溺亡。
“这是在火葬场废墟里挖出来的。”黄皮的声音在发抖,“我点着了它,我看到了……看到了当年的一切。”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但我听懂了。
雨夜,焚化炉,一个叫王师傅的老人,把一具小小的、湿透的尸体推进了熊熊大火。
而炉子外面,一个穿着白袍的孩子,正把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林小舟”,推向井口。
“当年被烧掉的,是真正的你,复活失败的你。”凡子扶着墙,脸色惨白地看着我,“活下来的这个……是被井里那个东西占据的空壳。”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
他们封的不是鬼……是真相。
我手里的木牌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个孩子的笑声又在我脑子里响起来:“哥哥,他们发现了。”
这时,凡子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挂了电话,他抓住我的肩膀:“周婆子出事了!她昨晚烧了些旧衣服,今天就疯了,总说自己‘穿上了不该穿的衣服’,还说……看见那个穿夹克的小孩又来了。”
我们赶到周婆子家时,她正蹲在门口啃一个冷馒头,眼神呆滞。
看到我们,她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我,嘴里喃喃道:“那个娃……又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她家屋檐下,挂着一串用碎布拼成的小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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