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过程压抑得令人窒息。
我们如同几块相互排斥的磁石,在沉默中快速穿行于叙拉古愈发昏暗的街巷。
莱赫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踏得沉重,仿佛脚下不是石板路,而是那位果农未寒的尸骨。
亚瑟殿后,他的守护铳已然收起,但那股冰冷的将一切视为可计算风险的氛围,比任何武器都更具隔阂感。
萧何夹在中间,几次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试图弥合裂痕却无从下手的焦虑。
拉普兰德则走在我的侧前方,她的状态很微妙。
没有莱赫那种沉重的道德负担,也没有亚瑟那种纯粹的理性冷酷。
她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嘴角偶尔会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她无关却又因她而起的戏剧。
当萧何终于忍不住,试图开口缓和气氛时,她甚至发出了极轻的一声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
终于,我们抵达了一处新的、相对隐蔽的藏身点——一个废弃的印刷厂阁楼。
堆积如山的发黄纸张和凝固的油墨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刚踏入阁楼,萧何就深吸一口气,转向莱赫和亚瑟,语气带着恳切:
“莱赫,亚瑟,我知道刚才的事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
内讧只会让我们被逐个击破,我们能不能……暂时放下分歧,先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
莱赫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叙拉古永不消散的阴云,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
“放下分歧?萧何,你告诉我,如何放下?他践踏的不是我的个人尊严,是……是作为骑士的根基。”
他没有回头,但紧握的拳头显示他内心的挣扎远未平息。
亚瑟则直接无视了萧何的调解。
他走到阁楼中央,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我们,最后定格在拉普兰德身上,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计划已经成功大半,西西里夫人和那些家族的联盟出现裂痕,我的目的基本达到。”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望向遥远的维多利亚。
“但这里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不再具有最高优先级。”
此言一出,阁楼内瞬间安静下来。
连一直作壁上观的拉普兰德都微微挑起了眉,露出了更浓厚的兴趣。
“你要离开?”萧何失声问道,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担忧。
失去亚瑟这个强大的支援和战术专家,对我们无疑是巨大的削弱。
亚瑟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是的,继续留在这里,参与这种理念冲突,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我的妻子和孩子在维多利亚,每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她们就可能多一分危险,所以我必须回去。”
他看向莱赫的背影,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陈述:
“莱赫·格罗姆,你的信念很耀眼,但在泰拉这片大地上,过于耀眼的东西,往往最先熄灭。祝你好运。”
他又看向拉普兰德和我:“至于你们……合作还算有效率,希望你们能在这片泥潭里,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萧何身上,微微颔首:“情报工作做得不错,萧何,保重。”
没有多余的告别,没有对葡萄田事件的任何辩解或愧疚。
亚瑟·彭德拉根,这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维多利亚蒸汽骑士,就这样干脆利落地做出了他的选择。
家庭的责任与归家的渴望,压倒了对这个临时团队的任何一丝留恋,也让他能够毫无负担地践行他那套冰冷无情的生存逻辑。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阁楼出口,军礼服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挺拔而孤独,很快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阁楼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萧何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下……麻烦大了。”
莱赫依旧望着窗外,但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亚瑟的离开,与其说是和解,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宣判。
宣告了他们之间的理念鸿沟无法跨越。
这并没有让他感到解脱,反而增添了一份沉重的关于前路的迷茫。
而就在这时,拉普兰德却突然笑了起来。
不是疯狂的大笑,而是一种低沉的带着玩味和了然的笑声。
“呵……果然如此。”她走到莱赫身边,并没有看他,而是和他一样望着窗外,仿佛在评论天气。
“看到了吗,骑士先生?这就是现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和想要守护的东西。
那个军人的是维多利亚的家人,文书小子的是他那点可笑的‘剧情’和安稳度日的幻想……”
她侧过头,蓝灰色的瞳孔斜睨着莱赫,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洞察力:
“而你的,是你那套漂亮却易碎的骑士守则。当这些东西撞在一起的时候,所谓的‘团队’……”她摊了摊手,动作轻佻,“……就像用沙子垒的城堡,潮水一来,就什么都没了。”
莱赫猛地转过头,眼中带着被刺痛的神色,但他看着拉普兰德那副洞悉一切却又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拉普兰德却没有继续刺激他,她的目光越过莱赫,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不再带有看戏的意味,而是变得专注,带着一种衡量和确认。
“那么,‘野狗’……”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的沙子,又是什么?或者说,你现在……还想跟着我这匹连窝都敢捅的疯狼,继续在这片泥潭里打滚吗?”
她的问题,直接、尖锐,将团队分裂后的选择权,赤裸裸地抛到了我的面前。
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尘埃的味道,以及一种命运再次走向分岔路口的紧张感。
萧何紧张地看着我,莱赫也暂时从自身的情绪中抽离,目光复杂地投向我。
我看着拉普兰德,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疯狂、孤独,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对于答案的等待。
我想起了葡萄田里她细微的停顿,想起了我告诉她弱点时她的复杂神情,想起了萧何那句“重要的地位”。
我的沙子?或许,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与这匹孤狼脚下的这片泥潭,混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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