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萨斯的寒风,与龙门带着水汽的湿冷截然不同。
那是干冽的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冷。
能轻易穿透最厚实的衣物,刮在皮肤上留下灼烧感的冷。
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眼望去尽是苍茫的白,只有零星的黑点点缀其间。
莱赫沿着冻土大道向北行进。
他见过许多城市,许多国度,但乌萨斯仍然让他感到一种独特的沉重。
沿途的村庄大多破败不堪,偶尔能看到面黄肌瘦的村民在雪地里艰难地收集柴火或试图挖掘冻硬的土壤寻找任何可食用的根茎。
他们的眼神麻木,动作迟缓,看到全副武装的莱赫时,会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致灾祸。
越往北,景象越发荒凉。
他开始经过一些显然已经废弃的矿场。
锈蚀的机械半埋在雪中,如同巨兽的骨骸。
坍塌的矿洞入口像一张张嘴。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源石粉尘气味。
莱赫在一个还算完整的小镇稍作停留,补充给养。
镇子只有一条主街,两旁是些摇摇欲坠的木屋和一家兼营酒馆的杂货店。
店里挤满了穿着破烂棉袄、浑身散发着汗臭和劣质酒气的劳工。
他们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莱赫,目光里混杂着好奇、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莱赫要了杯热茶,坐在角落,安静地听着周围的交谈。
“……东边那个矿,又塌了,埋了十几个人……管事说是因为‘地质不稳’……”
“呸!还不是为了省那点支撑材料的钱!那些贵族老爷的晚宴上随便一道菜,就够买全矿场用一年的好料了!”
“小声点!你想被抓去填矿坑吗?”
“哼,那些皇帝的走狗,什么时候管过我们死活?他们只在乎有没有按时上交矿石!”
“听说北边又闹起来了?整合运动的人?”
“整合运动?他们挑战乌萨斯是疯了吗?不过……有时候想想,疯了也挺好,至少不用这么半死不活地熬着……”
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莱赫敏锐的听觉中依旧清晰。
他慢慢喝着茶,碧蓝的眼眸平静无波,心中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上层与底层的鸿沟,他在卡西米尔见过,在维多利亚见过,在炎国也见过。
但乌萨斯将这种对立展现得如此赤裸,如此残酷。
严寒放大了生存的艰难,严苛的秩序则扼杀了任何缓冲与迂回的空间。
这里的贵族和军官们住在有暖气、有美食、有华丽舞会的城堡和府邸里,谈论着帝国的荣耀和边疆的“稳定”。
而这里的平民和感染者,在冻土上挣扎求生,被视为可以随意消耗的“资源”,或是需要被清除的“无用枝条”。
怨恨在这里积压,如同地下的岩浆,沉默,炽热,等待着喷发的裂隙。
莱赫离开小镇,继续向北。
他的目的地不明确,只是一路观察,一路思考。
骑士的旅途从来不只是地理上的移动,更是心境的跋涉。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他正在一片稀疏的针叶林边缘寻找适合扎营的地点。
夕阳将雪地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寒风呼啸着穿过林间,卷起雪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在此时,莱赫的脚步停了下来。
冰冷,沉重,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审视,如同实质的压迫感从前方弥漫开来。
莱赫缓缓抬头,手已经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背后的长枪枪杆。
前方的雪地中,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高大,全身覆盖着乌萨斯制式的厚重黑色大衣与甲胄,头戴一顶造型奇特的面罩。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柄长戟,或者说,那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戟”。
武器的尖端闪烁着不稳定的暗红色光芒,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仿佛高温灼烧着寒冷。
戟身上缠绕着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那雾气如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源石能量与某种更深层腐败的气息。
内卫。
乌萨斯皇帝最忠诚、最冷酷的利刃,行走于阴影中的清道夫,专门处理帝国最“麻烦”的问题。
通常意味着不留活口。
莱赫在游历中听说过他们,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对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面罩后的目光如同冰锥,牢牢锁定在莱赫身上。
那种压迫感并非源于庞大的气势或喧哗的能量,而是一种绝对非人的“存在”本身所带来的窒息感。
仿佛他站在那里,周围的生机就在被缓慢地剥离、冻结、湮灭。
连呼啸的风声似乎都在他周围微弱下去。
莱赫平静地与他对视,右手稳稳地握着长枪,左手轻轻搭在了鸢尾盾的边缘。
他知道内卫的可怕。
他们不仅仅是强大的战士,更是被乌萨斯某种禁忌技术改造过的行走的灾难。
他们的力量与“国度”相连,与这片冻土深层的某些黑暗秘密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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