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来乐随传旨太监匆匆穿行在禁宫重重的殿宇之间,心中却并未完全放下培优堂。学员们刚接触实践,他临走时虽再三叮嘱要谨慎,但那股隐隐的不安感,如同细微的蛛丝,缠绕在心头。太后的病情更是蹊跷,寻常风寒,太医院多位御医竟会束手无策?
踏入慈宁宫,一股浓郁的混合药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得有些发闷的香气。宫内气氛凝重,宫女太监皆屏息垂首。嘉靖皇帝竟也在此,眉头紧锁,坐在外间。
“喜卿家来了,快去看看母后。”皇帝见到喜来乐,直接挥手让他入内。
内室凤榻之上,太后斜倚着,面色潮红,呼吸略显急促,不时发出沉闷的咳嗽声,听起来痰湿颇重。榻边跪着两名御医,正是孙兆民和他的一个心腹,此刻皆是额头见汗,神色惶恐。
“陛下,太后娘娘此症,确系风寒入里,郁而化热,痰热壅肺所致。臣等用了麻杏石甘汤合贝母瓜蒌散,意在宣肺清热,化痰止咳,可……可不知为何,娘娘服药后,咳嗽虽稍缓,但胸闷气促之感反增,且精神愈发倦怠……”孙兆民见到喜来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连忙向皇帝禀报,言语间将责任推给“病情怪异”。
喜来乐上前,先行礼,然后仔细观察太后神色。面红而非均匀,颧骨处尤甚,口唇色暗。他并未立刻诊脉,而是凑近细闻太后呼出的气息,除了药味和那甜腻香气,果然捕捉到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炒苦杏仁的特殊气味?
“太后娘娘近日,除了汤药,可还用过其他东西?比如……某些安神助眠的香露、香丸?”喜来乐转向一旁的大宫女问道。
那大宫女迟疑地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颔首,才低声道:“回神医,娘娘近日睡眠不安,用的是……是‘百花凝神露’,乃宫中秘制,以往用着都极好。”
“取来我看。”喜来乐道。
宫女取来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喜来乐打开一闻,那甜腻发闷的香气正是由此而出,其中果然混杂着那丝炒苦杏仁般的气味!他蘸取一点,在指尖捻开,又放在鼻下仔细分辨,心中豁然开朗!
“陛下!”喜来乐转身,神色凝重,“太后之症,非单纯风寒痰热!乃是外感风寒,引动内伏之‘药毒’!”
“药毒?”嘉靖皇帝猛地坐直身体,“何来药毒?”
喜来乐举起那瓶百花凝神露:“此露之中,除百花精油外,定然加入了少量‘桃仁’或‘苦杏仁’之提取物,取其活血润燥、轻微麻痹之效以助眠。此物少量用之,或可见效。然太后年高,肺气本弱,此番感染风寒,肺气宣降已然失常。此时再用此等含有‘氰苷’类成分(喜来乐以现代知识理解,却以古语表述其毒性)之物,虽量微,却足以加重肺气之郁闭,抑制呼吸,使得痰热更难宣散!太医院所用麻杏石甘汤,方中本有杏仁,更是雪上加霜!此非治病,实乃添堵!”
他一番话,如同惊雷,震得孙兆民二人脸色煞白!他们只循常法,哪里想到太后日常所用之物竟会与病情相冲?
“更何况,”喜来乐目光如电,扫过孙兆民,“痰热壅肺,贵在宣畅。麻杏石甘汤虽对证,但力道尚轻。当用葶苈大枣泻肺汤之类,峻泻肺中痰水,开宣气机,方是正途!尔等用药畏首畏尾,延误病情,岂是御医所为?”
孙兆民汗如雨下,噗通跪地:“臣……臣愚钝!请陛下恕罪!”
嘉靖皇帝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却未立刻发作,对喜来乐道:“既如此,喜卿家速为母后诊治!”
喜来乐不再多言,立刻为太后诊脉。脉象滑数而促,右寸尤甚,如滚珠躁动,正是痰热壅盛,肺气闭郁之危象!他当即取出金针,沉声道:“需先以金针定魄,急泻肺邪,再议汤药!”
说罢,他出手如风,取穴“肺俞”、“尺泽”、“列缺”、“丰隆”,运针如神,或捻或转,或轻或重,将精纯的医道真气渡入穴道。尤其肺俞穴,他施以泻法,针感强烈,太后闷哼一声,随即猛地一阵剧烈咳嗽,竟咳出数口浓稠黄痰,呼吸顿时顺畅了不少,潮红的面色也开始消退。
“呼……”太后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虚弱道:“舒服多了……”
嘉靖皇帝见状,龙颜稍霁。
喜来乐这才开方,正是“葶苈大枣泻肺汤”合“泻白散”加减,重用葶苈子泻肺平喘,桑白皮、地骨皮清泻肺热,佐以苏子、莱菔子降气化痰,仍用大枣顾护胃气。并严令立即停用那“百花凝神露”。
处理完太后这边,喜来乐心中那股对培优堂的不安感骤然加剧。他借故需要亲自监督配制一味关键药材(实为借口),向皇帝告退,脚步匆匆地往宫外赶。
与此同时,培优堂内已乱作一团。
赵振邦、石头、林婉儿、韩立等七八名学员症状最为明显,头晕呕吐,皮肤红疹,甚至有两人已开始意识模糊。其余学员惊慌失措,有的跑去太医院求救,却被当值的孙兆民心腹以“御医们皆在忙,尔等稍安勿躁”为由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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