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学带人撞开第九井区域最后一道锈蚀的铁门时,一股混杂着硫磺与焦糊血肉的甜腥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井”这个字的所有认知。
所谓的井口,已经化作一个直径近十米的熔岩血池。
暗红色的液体粘稠地翻滚着,咕嘟着拳头大的气泡,每一次破裂,都溅起灼热的浆液。
池子中央,雷建国大半个身子已经与岩石地面融为一体,仿佛一尊从地狱里生长出来的扭曲雕塑。
他的皮肤完全龟裂,呈现出被烈火反复炙烤过的焦黑树皮状,裂缝深处,隐隐透出岩浆般的暗红光芒。
那双曾经总是带着憨厚笑意的眼睛,此刻被一种凝固的、疯狂的赤红填满,没有瞳孔,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燃烧。
他的双臂依然保持着奋力高举的姿态,十指张开,像是在托举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又像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将这片空间的空气彻底“点燃”。
池边,李春花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她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仿佛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寒风卷过,甚至能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后面翻滚的血池。
她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蚊蚋般的呢喃,断断续续,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叔叔……叔叔说……轮到我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稚气,“他说……他先替我……替我当一会儿灯芯……”
话音未落,雷建国的身体猛地一震,龟裂的皮肤下,红光暴涨,整个地下空间都被映照得如同炼狱。
他高举的双手间,空气剧烈扭曲,发出一声类似玻璃碎裂的尖鸣。
“不好!他要燃尽了!‘灯’要失控了!”队伍里的地质专家张守义发出一声嘶吼。
他也是“守灯人”后裔,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灯芯燃尽,灯火就会吞噬一切。
他双眼赤红,不顾一切地冲向旁边的控制台,那是为应对核生化污染准备的应急系统。
“开防化喷淋!用强碱溶液中和!”
随着他猛地拍下红色按钮,天花板上一排排喷头瞬间启动,高浓度的强碱溶液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劈头盖脸地浇在血池和雷建国的身上。
刺耳的“滋啦”声响起,像是滚油里泼进了冷水。
血池剧烈沸腾起来,冒出大团大团带着腐蚀性的白色蒸汽,空气中的甜腥味变得无比浓烈。
然而,预想中的熄灭并未发生。
强碱的注入仿佛是给这团邪火火上浇油,整个地下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从脚下传来,大地剧烈地摇晃起来,站都站不稳。
墙壁上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股浑浊的激流从裂缝中猛然喷涌而出,是地下暗河被震断了河道,开始疯狂倒灌!
“塌了!整个红莲沟都要塌了!”有人绝望地大喊。
混乱中,一直沉默不语的道士田有福猛地冲到血池边。
他脸色惨白如纸,却异常镇定。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纸,看也不看便甩手洒出,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身前的地面上。
他双手飞快地结印,用沾着血的手指在晃动的地面上刻画出一个复杂的阵图。
“天道无情,地道无常!借我残躯,断此魂殃!封!”
他嘶哑地念出最后的咒文,双掌猛地拍在阵图中央。
刹那间,一道微弱却坚韧的金光从阵图上亮起,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堪堪罩住了即将彻底爆发的血池。
血池的翻滚势头为之一滞,倒灌的地下水也被这股力量暂时隔绝开。
田有福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生机迅速从他身上流逝。
刘志学冲过去扶住他,只见他嘴里不断涌出黑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刘……刘所长……”田有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线装古卷,塞到刘志学手里,“这是……《借命续灯录》的残卷……你……拿着……”
他剧烈地喘息着,目光越过刘志学的肩膀,望向那个逐渐变得虚无的女孩身影。
“灯……灯灭之后……记得……记得埋了那朵花。”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田有福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他以自己的精血和性命为引,布下的“断魂阵”,为所有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撤离时间。
“撤!所有人,带上伤员和遗体,马上撤出去!”刘志学含着泪,下达了命令。
队伍里那个被称为陈瘸子的男人,一言不发地走到血池边,在断魂阵的光芒彻底熄灭前,将已经完全石化、冷却下来的雷建国从岩石中“掰”了出来。
雷建国的遗体很轻,像一截中空的焦炭。
陈瘸子将他背在背上,一步一个脚印,沉默地走向出口。
所有人都看到,雷建国那双凝固成赤红琉璃的眼睛,依旧死死地望着天空的方向,嘴巴微微张着,仿佛那首未唱完的童谣还含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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