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苏承恩那双阅尽世事的锐利眼眸,扫过堂上那四位面色青白的大臣,最后定格在恨不得缩进椅背里的京兆尹胡大人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不容置疑地在寂静的公堂中回荡:
“胡大人,这里是你的京兆府公堂,还是西市的菜市场?该审案就审,该判案就判!若是你觉得自己审不了,或是有什么‘难处’——”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
目光如实质般压向京兆尹,“老夫不介意现在就去向皇上请旨,换一个能审、敢审、不怕得罪人的‘贤能’来接替你这位子!”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赤裸裸得如同出鞘的利剑——你不审,或者审得不公,我就立刻去找皇上换人!你这官儿就别想当了!
忠勇侯、永昌伯等人一见太傅这护犊子护得毫不讲理的架势,心瞬间就凉了大半截,如同三九天被浇了一盆冰水。
这老家伙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他们原本指望京兆尹和稀泥的心思彻底落空——只要胡大人敢有丝毫明显偏袒,这老顽固绝对会一状捅到御前,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
可眼前的事实又像铁一般冰冷而坚硬:他们的儿子确实是带着大批手持棍棒的家丁冲进了将军府,还打伤了人。
只要慕容晴那丫头死咬着“抢劫嫁妆”这个动机不放,再被她那伶牙俐齿一番演绎,他们几乎就是百口莫辩!
自己这边的人又不能互相作证,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忠勇侯齐萧寒只得硬着头皮,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他对着太傅艰难地挤出一丝近乎讨好的笑容,拱手道:“太傅息怒,千万息怒。此事……此事确实是孩子们年轻不懂事,被慕容峰那奸猾小人蒙骗蛊惑,行事过于鲁莽荒唐,闯下大祸。”
“还请太傅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劝劝慕容大小姐,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我等回去必定对孽子严加管教,绝不姑息!并愿意给予慕容府足够的补偿,医药费、修缮费、压惊费,绝对让大小姐满意……”
太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重的冷哼,花白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丝毫不给这位侯爷半点面子:“蒙骗?鲁莽?侯爷这轻飘飘的两个词,就想把带人持械、强闯官邸、重伤他人的弥天大罪一笔带过?”
“若不是老夫来得及时,你们是不是就打算联合起来,给胡大人施压,将这天大的事情当成小儿玩闹般轻轻揭过?当老夫老眼昏花,看不见这堂下的阵仗吗?!”
忠勇侯被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如同开了染坊,却硬是咬着牙不敢反驳一个字。
太傅不再看他,转向如坐针毡的京兆尹,斩钉截铁:“胡大人!升堂!审案!天大的借口,也大不过朝廷的王法!再多的情面,也重不过大燕国的律条!”
京兆尹被太傅的气势完全震慑,哪里还敢再拖延半分?
他哆哆嗦嗦地拿起惊堂木,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力气,重重一拍! “升堂!慕容晴,你将所告之事,再详细陈述一遍!不得有误!”
于是,在太傅如山岳般的威压注视下,审讯被迫重新开始。
慕容晴气定神闲,条理清晰地将事情经过再次娓娓道来,声音清越,确保公堂内外每一个角落都能听清。
她重点强调了慕容峰因不甘心外祖家强行迫使他归还了本属于她的母亲嫁妆,遂心生歹念,勾结外人,率众强闯府邸,打伤阻拦的门房,意图明火执仗地抢劫财物。
那几个公子哥和面如死灰的慕容峰自然是磕磕巴巴,极力否认“抢劫”这个要命的动机,翻来覆去只会苍白地强调只是去“帮忙”、“调教一下不听话的下人”。
然而,每一次他们那漏洞百出的辩解刚冒头,就会被慕容晴用早已准备好的、犀利无比的语言当场驳斥得粉碎,体无完肤:
“帮忙?诸位公子去别人家帮忙的礼物可真别致,清一色的枣木棍棒?这到底是去帮忙,还是去拆家?”
“调教别人家的下人?我将军府的下人何时需要劳烦永昌伯府、忠勇侯府、工部尚书府、吏部侍郎府的公子们联手来‘调教’了?你们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点?还是说,你们几家私下已经兼并了我慕容家的家务管理权?”
“慕容峰?一个靠我母亲嫁妆养活、离了那些钱财就寸步难行的米虫,他有什么资格、又凭什么身份,‘请’动你们这群勋贵子弟去‘调教’我的人?他是给你们立了字据,还是许了你们天大的好处?”
“若不是为了抢回那些刚刚物归原主的、价值连城的嫁妆,你们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来?难不成是集体梦游,走错了门?”
再加上老大夫被传唤上堂,其证词进一步证实,门房伤势极重,多处骨折,内腑受创,已至危急程度,如今昏迷不醒,其生死存亡,只能听天由命,看其自身造化能否挺过这道鬼门关。
几个回合下来,事实清晰得如同白纸黑字,逻辑链完整得无懈可击。“抢劫”的动机在慕容晴步步紧逼的犀利演绎和铁证面前,仿佛成了唯一合理、且令人信服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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