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的日子定在清晨。前一天傍晚,吴文才带着两个胥吏,挨家挨户通知了城里仅有的三个乡绅,张大户、李乡绅和王员外,又让衙役在街口喊了一圈,告知百姓可以来县衙围观。
可当刘飞穿着那套略显局促的官服,走到大堂公案后坐下时,才发现堂下的人稀稀拉拉。三个乡绅坐在最前面的长凳上,张大户穿着件半旧的绸缎长衫,手里把玩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眼神里满是漫不经心;李乡绅和王员外则互相交头接耳,时不时瞥一眼大堂屋顶的破洞,嘴角带着几分嘲讽。
两侧的角落里,站着四个老胥吏,他们抱着胳膊,斜靠在墙上,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笑容,前几任县令升堂,不是催粮就是判案,从没见过一上来就召集人“说闲话”的。大堂门口,挤着十几个百姓,大多是昨天在流民区领过饭的,还有几个好奇的老人,他们缩在门口,不敢靠近,眼神里满是忐忑。
刘飞敲了敲公案上的惊堂木,那惊堂木早就裂了缝,敲起来声音沉闷,却也让堂下的议论声瞬间停了下来。
“今日召集诸位,不为催粮,不为判案,只为颁布一条新令。”刘飞的目光扫过堂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自今日起,万山县境内,须遵守三条规矩:第一,尊老爱幼,凡欺辱老人、虐待孩童者,一经查实,杖责二十;第二,尊重女性,禁止随意打骂妻女,更不得将女子当作货物买卖,违者杖责三十;第三,严禁卖儿卖女,若有百姓实在活不下去,可来县衙求助,本县会尽力接济,但若敢私下买卖人口,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话音刚落,堂下顿时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
“尊老爱幼?这也要官府管?”一个胥吏忍不住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到,“以前谁家孩子不听话,爹揍一顿是常事,这也要杖责?”
旁边的胥吏跟着点头:“就是!女子本来就是男人的附属,打骂几句怎么了?这新县令怕是没当过官,净管些没用的闲事。”
三个乡绅的反应更是耐人寻味。张大户停下了手里的核桃,皱着眉看了刘飞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怪人,在他眼里,百姓的死活与他无关,卖儿卖女是人家的家事,官府管得也太宽了。李乡绅则悄悄和王员外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里暗道:这县令怕是活不过三个月,净颁布些不切实际的政令,等他没粮了,还不是要求到他们头上。
只有大堂门口的百姓,听到“严禁卖儿卖女”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下意识地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低下头,把话咽了回去。她旁边的老汉,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一点水光,却很快又黯淡下去,他去年就差点把小孙子卖了换粮,不是不想守规矩,是实在活不下去。就算县令说能求助,县衙里连自己都快没粮了,又能接济多少人?
“安静!”刘飞再次敲了敲惊堂木,目光落在那个嗤笑的胥吏身上,“本县颁布的政令,不是玩笑!从今日起,不管是胥吏、乡绅,还是普通百姓,都必须遵守!若有违反,哪怕是本县的亲眷,也绝不姑息!”
那胥吏被刘飞的眼神一瞪,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张大户见刘飞动了真格,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咳嗽了一声,拱手道:“刘大人,不是张某反对您的政令,只是眼下这世道,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思顾得上这些?您不如多想想怎么筹集粮食,怎么对付土匪,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怕是没人能遵守。”
“张大户说得对。”李乡绅跟着附和,“大人,您刚到任,还是先解决实际问题为好。比如赋税,府城那边还等着要呢,您要是能把赋税凑齐,比颁布这些规矩有用多了。”
刘飞心里清楚,他们是想把话题引到赋税上,或是想让自己去求他们接济粮食。他冷笑一声,道:“赋税的事,本县自有打算,不劳诸位操心。至于粮食和土匪,本县也会想办法解决。但这三条规矩,是做人的根本,就算日子再难,也不能丢了人心!”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门口的百姓,声音柔和了几分:“乡亲们,本县知道大家日子苦,卖儿卖女也是迫不得已。但从今天起,只要你们肯努力,肯跟着本县好好干,本县保证,用不了多久,大家就能有饭吃,有衣穿,再也不用过着卖儿卖女的日子!”
百姓们抬起头,看着公案后的刘飞,眼神里的黯淡少了些,多了几分犹豫和期待。他们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县令能不能做到,但至少,他说出了前几任县令从未说过的话,给了他们一丝渺茫的希望。
张大户见百姓的眼神有了变化,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不敢再明着反对!毕竟刘飞是朝廷任命的县令,表面上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他拱了拱手:“既然大人心意已决,张某自然遵令。只是……县衙里怕是没粮接济百姓吧?若是有人来求助,大人打算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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