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在这里买东西,竟然还在使用“分”币。 自从2005年左右开始,在我的生活里,“分”这个货币单位几乎已经绝迹。可在这里,一瓶雪碧标价一块五毛五,你给老板两块钱,他会认真地翻找零钱盒,然后精准地找你四毛五分钱,那枚小小的、铝制的五分硬币,带着岁月的痕迹,被郑重地放到我手心里。佳佳看我一脸惊讶,笑着解释:“北京人的家里都这样,家家户户门口可能都放个罐子,专门攒这些分币,去超市买东西,一分钱人家也照样找给你,认得很。”
眼前的北京,与我想象中的国际大都市、政治文化中心的首都形象,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它不再是新闻联播里长安街的宽阔庄严,也不是教科书里故宫的恢弘壮丽,而是拥挤的、嘈杂的、充满了廉价生活气息和时光滞留感的。居住空间是拥挤的,公共交通是拥挤的,连这市井生活,也拥挤得让人喘不过气。我不禁在心里画上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留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并不那么“光鲜”,甚至有些艰辛的环境里?
这个疑问,在我心头盘桓。直到晚上,和苏晴姐吃完饭,回到安静的小屋,看着窗外那片与大杂院格格不入的新小区灯光,我才慢慢有了一些释然。
我想,对于无数像佳佳这样,从全国各地考到北京名校的大学生来说,答案或许残酷而现实。 他们大多是各地的佼佼者,凭着极高的分数才踏入北京的校门。他们的家乡,很多地方的经济社会发展程度,可能还远不如我们那个因油而兴的工业城市。毕业之后,他们能回去吗?回去了,除了极少数能进入体制内,大多数人所学的专业,在家乡可能根本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岗位。 难道让一个学微电子的高材生回去卖服装?让一个学国际金融的回去当饭店服务员?而北京,不一样。 这里是全国的资金、信息、技术和高附加值产业汇聚之地。佳佳所学的计量经济学,在这里的金融机构、研究单位、大型企业里有数不清的应用场景;其他千千万万的学子,他们的专业也能在这里找到生根发芽的土壤。北京提供了梦想照进现实的最大可能性,尽管这可能性伴随着高昂的生活成本、激烈的竞争和窘迫的生存空间。
这或许就是北京巨大吸引力的悖论所在: 它用最繁华的梦想,吸引着最优秀的年轻人;却又让他们在最底层的、充满烟火气甚至有些混乱的现实中,艰难地寻找上升的缝隙。这片大杂院前的廉价食摊,养育着多少怀揣梦想、在写字楼里拼搏的年轻躯体?那一枚枚几乎被时代遗忘的分币,是否也隐喻着许多北漂起点之低、生活之精打细算?
想到这些,想到窗外那片大杂院和喧闹的街市,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那不再仅仅是落后和混乱,那是一个庞大生态系统的基础层,是无数梦想最初的、粗糙的孵化器。北京的魔力,不在于它已经有多么完美,而在于它提供了这样一种极致的对比和无限的可能性——摩天大楼与破旧胡同并存,顶尖学术与市井智慧交织,巨大的机遇与严峻的挑战共生。人们留在这里,忍受着拥挤和高成本,赌的是一个不确定但充满希望的未来。
这种认知,让我对佳佳在北京的求学和生活,多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也对我们这段异地恋的未来,有了更现实的思考。 她的坚持和奋斗,是嵌入在这个宏大而复杂的时代背景下的。我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爱恋,还有一份深深的理解和坚定的支持。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地理的距离,更是两种不同生活状态和人生阶段的磨合与共同成长。
逛了一会这个市集,我们就去附近的超市大采购。需要把这二十天常用的生活用品、食材都备齐。穿梭在货架之间,看着佳佳认真地比较价格、挑选商品,一种过日子的踏实感油然而生。我拎着沉甸甸的四个大购物袋,跟在她身后,虽然手被勒得生疼,心里却充满了平凡的喜悦。回到“家”,一起整理物品,归置东西,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烟火气。
忙碌了大半天,下午我们终于可以歇口气。疲惫袭来,我们相拥着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安静而美好。
然而,这份宁静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下午睡得正香,电话响了,是苏晴姐。她先是歉意地说没能来接我,然后语气果断地告诉我,晚上已经定好了地方给我接风,因为她接下来几天要忙,还要出差,就今晚有空。“姐,咱能不能缓一天?我刚到,有点累。”我试图商量。苏晴姐在电话那头言辞坚决:“不行,地方都定好了,大鸭梨烤鸭,离你不远。收拾一下,快六点的时候打车过来,起步价就到!”
无奈,只好起床洗漱。近六点时,带着佳佳一起打车前往。果然,路程很近。大鸭梨烤鸭店里人声鼎沸,充满了京味儿的热闹。苏晴姐已经到了,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装,风采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商海沉浮历练出的干练和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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