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零点十七分。
A 区三监舍的铁门缝隙里渗进半截月光,在编号 07 的牢房地面投下狭长的冷斑。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接触不良似的频闪,将墙面上的斑驳污渍映照成扭曲的鬼影,像某种古老符文在水泥地上缓缓爬行。风从头顶通风口钻进来,卷着铁锈与霉味扑在脸上,其中却藏着一缕极淡的冷香 —— 清冽得像雪后松林的气息,又混着丝腐土中绽放的甜腥,与陆野掌心的胎记隐隐相吸。
他蜷缩在墙角,后背贴着沁凉的砖墙,左肋旧伤随呼吸牵扯着神经,却远不及掌心红印的灼痛真切。那枚五芒星胎记正微微搏动,像颗被囚禁在皮肤下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顺着血管往太阳穴钻,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陆野闭着眼,睫毛在昏暗中颤得厉害,不是困意,是恐惧 —— 他不敢睡,只要眼皮一沉,那双眼睛就会准时出现。
就在对面墙角的阴影里。
三天了,从他在通风管道逃回来的那个清晨开始,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起初他以为是刀疤刘的余党搞鬼,可每次猛地抬头,那里只有斑驳的墙皮和老鼠强丢在地上的烟蒂。可只要视线移开,那种被锁定的触感就会立刻缠上来,像有根无形的丝线勒住脖颈,每呼吸一次就收得更紧。
“吱……” 肩头的阿毛突然发出细碎的低鸣,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下颌,黑葡萄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墙角,瞳孔里泛起淡淡的紫雾。
陆野的心猛地一沉。阿毛从不会无端紧张,这只被他从排水沟救回来的猴子,总能提前感知到危险 —— 就像上次寻光会的假医生出现时,它也是这样毛发倒竖。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刻意避开对面墙角,用眼角余光悄悄扫过。
这一次,不一样了。
翠绿的细枝正从阴影里钻出来,像无数根敏感的神经末梢贴在墙面爬行,银白纹路在应急灯的频闪中忽明忽暗,与他掌心的胎记纹路完美重合。每蔓延一寸,空气中的冷香就浓郁一分,胎记的搏动也随之加剧,像是在与某种遥远的存在对话。
“是你吗?” 陆野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隔着囚服能摸到那片干枯的星野花花瓣,“是沈府的星野花?还是……”
他没问完,藤蔓突然顿住,顶端的嫩芽轻轻颤了颤,随即向上卷曲成螺旋状,开出一朵指甲盖大小的白花。花瓣薄得透光,在微风中颤动的频率,竟与他的心跳完全同步。
陆野的呼吸骤然停滞。三天前刀疤刘围攻他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搪瓷杯砸向额头的瞬间,是这股力量冲破地面;混混们吐露罪行时,是这冷香笼罩了牢房。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被动触发了力量,可现在才明白 —— 有个存在一直在暗处看着他,替他出手,陪他熬过这暗无天日的牢狱时光。
回忆倒回四十八小时前的放风时间。
操场边缘的石凳被晒得发烫,陆野却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像有冰针扎进脊椎。阿毛蹲在他肩头,爪子把他的衣领抓得皱巴巴的,时不时发出警惕的嘶鸣。他攥着藏在掌心的半截铅笔 —— 那是从废弃图书室偷拿的,正偷偷在纸条上画星野花的纹路,想试试能不能召唤出力量。
笔尖顿住的瞬间,他猛地回头。
高墙投下的阴影里站着个老囚犯,佝偻的背几乎弯成九十度,花白的头发黏在布满褶皱的脸上,眼神浑浊得像蒙了层灰。可陆野的目光立刻被老人手腕上的手环吸住了 —— 银色金属环上刻着五芒星纹路,与他掌心的胎记、与墙角的藤蔓一模一样。
四目相对的刹那,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蒙尘的镜子被擦出微光。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可陆野看得清清楚楚,是三个字:
“别信她。”
“喂!” 陆野猛地站起来,纸条飘落在地,“你说什么?那手环是怎么回事?”
阿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发出尖锐的警告声,爪子挠得石凳 “咯吱” 响。可没等陆野冲过去,两名狱警已经快步走来,警棍重重敲在铁网上:“退后!不准靠近隔离区!”
“他是谁?编号 K-09 是吧?他不是精神失常吗?” 陆野扒着铁丝网追问,看着老人被狱警架着胳膊拖走,“他的手环!那是守灯人的东西对不对?”
狱警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其中一个伸手按住对讲机:“07 号囚犯违规喧哗,请求强制带回。” 另一个则压低声音警告:“少管闲事,那老头在这关了三十年,说的话能信?再吵给你关禁闭!”
陆野被强行押回牢房时,回头看见老人正隔着老远望着他,嘴唇又动了动。这次他没看清口型,只看到老人抬起戴着手环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天空。
当晚的梦来得猝不及防。
冰面覆盖的镜湖泛着幽蓝的光,中央石台上开着株一人高的星野花,花瓣比记忆中沈府的那株更艳,银纹里像是流淌着星光。花下跪着个穿红裙的女人,披散的长发垂到脚踝,双手被玄铁锁链贯穿,鲜血顺着锁链滴进冰面,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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